怎么办
难道自己真要做一辈子饿鬼,受那凄惨千年的苦痛?
爹娘的生育之恩,妻子的结发之情,就那么没了?
已经做错,唯一的机会……
我是胆小鬼?胆小鬼……
黎献咬了咬牙:“判官大人,我……还是……想……去——”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鬼鸣!
“……饿呀……怎不让我再死一次……求求你,我死也比挨饿痛快得多……”门砰地撞开,一个鬼跌了进来。
他蓬头垢面,肮脏无比,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身子痛苦扭曲成一团,拽住判官衣衫下摆:“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死——”
“安静!”判官喝道,“要我提醒这本是你的选择么?”
鬼魂惨嚎变成低泣,半是慑于威严,半是听懂判官的话。
判官又道:“既然做了,何必后悔?况且,你已经报了仇,血了耻,了无遗憾。值不值得,自己想去罢!”
鬼魂静了下来,不语。
片刻,口吐人言,笑:
“不错,心愿已了,没什么可悔,只是号呼一下而已。我既然做了,就不该退缩的。”
他忽然站直,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后退,出屋,顺手关上了门。
屋中又归宁静。
良久,黎献打破宁静:“判官大人,饿鬼永不超生,一定的?”
“机会极微。”
黎献像是自言自语:“我一条命,爹娘两条命,娘子生死未卜。
“算算,好像也值得罢。
“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还怕什么呢?如果能扬眉吐气一回,补偿以前的过错,我会去做么?
“或者,一直后悔下去?”
判官轩眉扬了起来:“你——决定了?”
黎献神色庄重地点头:“是。”
“报仇?”
“报仇。”
“当真?”
“当真。”
“——很好。”
听见这句话后,黎献就见判官郑重其事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个暧昧的笑。
——狰狞而毛骨悚然的笑!
黎献还来不及害怕,判官大袖一挥,烛熄,一片黑暗。
他胸口一麻,旋即失了知觉。
“相公,相公……”
耳边熟悉的声音呼唤,黎献悠悠醒转:“我……啊!”惊得往后缩去,“娘子,你怎么……怎么在这儿!这里是……”他一下子住口,望见天边夕阳,“……阳间?”
娘子又哭又笑:“你莫非糊涂了,怎么说起这活……给,恩公们说,给你看了就知道。”
“恩公?是谁啊……”黎献犹犹疑疑接过一封书简。
墨迹龙飞凤舞,却无轻狂之态,于飘逸中自有大度:
“黎老兄:
仇帮你报了,老婆抢了回来,好好活着吧。以后别没事就自杀,下次可没那么好运气被人救!记住,勇敢一点!”
——嘿!
同时,一处林间树下,有人正一边挖着什么,一边说道:
“……哎呀呀,姓黎的实在太好骗了,这么容易就相信自己是鬼——老大,我们又赚了!”
说话的少年人,约莫十二三岁,一身本色布衣,瘦瘦小小,皮肤白皙,看上去有点单薄,一身家常衣裳,干净利索,举手投足充满生气。再看脸上,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又有神,漂亮得让人一看就爱。
“……喂,老大,你有没有在听啊?我们足足赚了三千两银子耶……”少年听听还无动静,仰头笑道,“嘿嘿,老大,你在树上睡着了,口水都滴下来啦!”
树上,这才飘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错了。我们装扮死尸,借人家房子,加上做那根蜡烛,易容化妆,一共花了二十五两六钱银子,应该算在里头。而且,教训山贼还花不少力气,一天一夜没睡觉更是差劲,古人云:‘春宵一刻值千金’,虽然把山贼的银两拿到手,也是赔惨。我说西瓜,你好好算算吧。”
——西瓜?
这个看起来既不圆也不绿绝对不像西瓜的少年一吐舌头:“那,是谁抢过去把那个老兄救下来的?又是谁出的馊主意假装阴司?还让我扮个饿鬼,就露一小会面,没什么玩的,这笔银子要分我多些才行。”
“哇,小小年纪就这么计较!好吧,都给你也行,晚饭可得你作东。”声音不急不躁,“现在动身,去镇上找地方罢。”
话音甫落,树叶一响,一个人飞身落在西瓜身后,扬手,随随便便把一张须发皆碧的面具一甩,正落入刚刚挖好的坑中。
“老大,当真不留着玩玩?”西瓜有点可惜。
“轻装上阵,当然会有更好玩的。”他的“老大”伸个懒腰,回答。
其实这个“老大”也不算大,十八九岁年纪。瘦,应该很高,奈何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五官,应该相当英俊,不过若不能把懒散、不经意、嬉皮笑脸等表情从脸上拿掉的话,实在难以发现。淡青衣裳,朴素,绝对合身,但人站没站相,很容易忽略这一身剪裁得体,随意中的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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