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我好了。”张小凡抽了一把椅子坐在林惊羽面前,微有些忐忑,林惊羽虽然有时会训他,但大多以引导为主,极少这么严肃。林惊羽听见他的话却没有反应,半晌才抬眼看他,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是不是在练佛家的心法?”
“佛家?”张小凡心中一凉,万千思绪刹那涌出,然面上全无表现,顶着那张忠厚老实的脸,无辜的眨着眼睛“没有啊。”
林惊羽微眯双目,面上多了几丝恼怒,两眼如同锐利的银针一般狠狠扎过去“是吗?可是当日我亲耳听到普智不是传了你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这才脸色大变,心中有如狂涛骇làng,曾暗暗决定一辈子闭口不言的秘密原来早就泄露,被揭穿的惶恐担忧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眼睛四处乱转,急急巴巴的道“你,你听错了吧,你当时不是昏迷了吗?”
“你还想骗我!”林惊羽猛然站起一拍桌子,脖颈上青筋毕现,双目圆瞪,下颌角绷成一个qiáng硬的角度,已是怒火中烧“我以前看你对那普智有些qíng义,只当不知道这事,可你居然真的敢背着我偷练两派功法,你可知道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林惊羽以前也曾怀疑过这件事,但毕竟对其他门派修炼路法了解不深,只能偶尔试探他一下,可张小凡分毫不露端倪,日子久了,他也只当是自己多虑,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张小凡被他吓得一哆嗦,坐在椅子上呆呆的不敢动弹,欺师灭祖的罪名对他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年来说太过沉重,怕是自己从没未想过,此时却猝不及防的扣在他头上。半晌后他突然抬起头,神qíng还有些害怕,睁大的眼睛里却无半分畏缩,微微躲闪的对上林惊羽愤怒的眼神,小声却清晰的道“我,我不会拿它害人,只是我当时既然答应了他练,就一定会做到。”
“哼!答应他?你把他当恩人,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林惊羽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他要说什么呢?难道他要告诉张小凡一直心心念念的普智才是他们的仇人,才是他们悲惨的根源吗?
他对着张小凡不安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心疼“他是在害你啊!他是在害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进益如此缓慢全都是因为你道佛两门同时修炼,这两门虽都是正道,但终究根源不同,如此下去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步!”
“他不会害我的”张小凡没等他说完就顶上来“当时就是他救了我们两个。”
“你!”林惊羽被他一句顶的张口结舌,张小凡的信任是那么纯真直白,毫不作伪,黑漆漆的瞳孔里满满的全是孩子气似的固执。他突然想起前世大殿之上,张小凡孤单的跪在地上,师长的怒骂,生死的胁迫,他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吐露只言片语。和他得知真相那一瞬恍若天地崩裂的绝望。
唉,罢了,罢了,既然他一开始没有说出事实,以后也就当不知道。
“好好好,就算他不想害你,可我想你自己也肯定知道自己的现况,你如今入门都那么难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练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你自己不清楚吗?。”
张小凡就那么看着他,默然无声,肩膀仿佛一下子被压垮了,累极一般的瘫坐着,“我知道。”
他的周身环绕着浓重的悲伤,眼神却那样执着,带着百阻不挠的坚毅,让他整个人都发光一般,话里没有掩藏的全是□□的真心“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我练一个时辰不行就练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不行就练一天,总有练好的时候。惊羽,你放心,我现在不就已经到了第二层了吗,以后也会越来越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修炼,一定能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啪的一声,林惊羽把桌上的花瓶砸到地上,觉得心里被挖了一块的疼“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生活不走弯路,平安的过这一辈子就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那个臭和尚有什么好的!”
张小凡被他骂的一下懵了,突然间掉了眼泪,勉qiáng稳住打晃的身体,却又更显出凄然来。他本不是爱哭的人,幼时摔疼了也只会自己默默忍着的那种,只父母双亡后流了不少眼泪,上了青云后年岁渐长就再很少露出这般脆弱姿态。他视林惊羽为兄,又敬又爱,林惊羽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说顶嘴,半分不甘也是没有的。今日因普智与他一番争执,可二者他都放不下,只觉痛楚不堪,竟又像个孩子哭出来。
半晌才哽咽的道“你,你还记得我们被魔教的恶人追杀的那一次吗?”
“唉,我当然记得,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差点以为你快死了”林惊羽见他悲伤至此想起当年也是心如刀绞,平息心qíng坐回椅子上,皱着眉头“可当初是当初,现在你既然活下来了,我就绝不能看着你走歪路。”
张小凡摇头,“我不是说我受伤,我是,我是说之前我们躲在地dòng里。”他直愣愣的抬头看着屋顶,语气是那样恐惧,像在讲述一个噩梦“当时天很黑,你躺在我怀里一直在发高烧,像一块火炭的烫人。晚上的天也很凉,你渐渐不发热了,那个恶人也一直没有出现,我才放下心。可是你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手足僵硬,脸白的像一张纸,动也不动一下。我怕极了。可我怎么捂也捂不暖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冷变硬,跟我抱着我爹娘的尸体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伸手抹了一下眼泪“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你让我不要报仇我就不报。等那个恶人走了,我就把你背下山去,在你爹娘旁边给你挖个坟,我就待在那陪你和爹娘,反正几天就饿死了,不用一个人gān熬多久。”
林惊羽第一次知道张小凡还有过这种想法,气的身子都抖了“你胡乱说什么!我当时的话,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张小凡也不害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可要是你们都死了,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活着gān什么呢。”
“所以,后来我越想越感激他,因为当日在糙庙村他不仅救了我还救了你,让我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爹娘死了,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和他也缘浅,不过一夜师徒,他为救我俩伤重,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我没什么可回报他的,但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做到。”
寂静的房间里,安静到像空无一人,他们二人不发一言的对视,像彼此的复制品,通红的双眼,伤痛的神qíng,和,看向对方而无法诉说的隐忍。二心
良久以后,终于还是首先揭开疮疤的那人输了,他像被抽取魂魄一般走出去,不知要去往哪里。
☆、再遇青龙
风很大,古木参天,树叶嗦嗦作响,天空yīn沉沉的,乌云翻滚,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狂风bào雨。林惊羽御剑飞行,身子半歪向下疾冲,随风而来的沙尘不断砸在他脸上,刮出细小的伤口。这种微不足道的痛感自然阻挡不住他,可四处飞漂的灰尘迷了他的眼,迫使他不得已放缓速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无法去责怪张小凡什么,张小凡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伤害任何人,每一个对他流露过善意的人他都全心全意尽自己所能的去付出,包括林惊羽和普智,从头到尾他都是这件事最纯粹的受害者。
所以林惊羽能怎么办呢?真相的利刃一直握在他的手里,他随时可以把它狠狠的扎进那个无辜的孩子心脏里,然后看着他,流血,绝望,痛不yù生。
屠村那晚林惊羽怎么可能醒着,想一想就知道,不过是诈一诈张小凡,但他一下就上当了,因为他是那么全心的信任林惊羽,根本不会怀疑,就像他不会怀疑普智。
林惊羽觉得有点累,但他没有余地。
滂沱大雨倏忽即至,他刚到半山腰,别说去天音寺,到山下都还有一段距离。林惊羽微微思考了一下,眉头轻皱,驱使斩龙剑改变方向向一处僻静处离去。当年青龙把他掳去的山dòng应该还在,虽然内部yīn冷,但遮一下雨应该是不成什么问题。
林惊羽依稀记得路径,但当时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发烧,状态不好,没怎么用心记。何况距离现在时间也不短,记忆模糊,周围景物也有些变化,导致他最终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淋成落汤jī。
他拨开dòng口遮挡的藤蔓向里走去,里面还是记忆中的黑暗湿滑,却不知怎的,微微有些暖意。如果可以生火就好了,林惊羽不禁幻想,正好可以烘一下衣服,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很难受,向里又走了几步。
“出来!”林惊羽猛的转身,斩龙剑剑光大盛,盈盈绿光给山dòng带来一丝幽森的感觉。他眯着双眼,摆出防御的姿态,屏气凝神,小心扫视四周,空气瞬间绷紧。
这个山dòng久无人住,今日又是大雨,怎么可能会有暖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刚刚在这里生了火,刚刚才熄灭,而且如果不是冒雨逃脱,生火的人一定还在这里。
“哈哈哈”
隐秘处的突然传出慡朗的笑声,氛围更为紧张,一触即发,那人被发现却不见窘迫之意,缓步从里走出。
林惊羽瞬间转身,剑尖直指声音来处,全身戒备,来人的身形逐渐清楚,一身白色衣衫,隐没在黑暗中的面孔被dòng外传来的微光照出大致的轮廓,鼻梁高挺,长眉细眼,张开的笑脸很是温和,声音清朗微带沙哑,隐隐魅惑之意“万剑一,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当年一战,我可是等了这么多年都铭记于心啊。”
“青龙!”
林惊羽咬牙切齿的叫出他的名字,怒火升腾,握着斩龙剑的手也紧了几分。
“你不是万剑一。”青年脸上的笑容猝然冷下来,看向他的眼神全然轻蔑审视之意“你是谁?万剑一的斩龙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不记得我了?”林惊羽嘴角拎起一抹冷笑,眼中怒火更盛,连带斩龙剑也微微抖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杀敌。
而青龙似乎没感觉到他的杀气,全无紧张感,打量了他一遍整个人一下放松下来,眉眼弯弯,俊秀的面孔满满的笑意,欣喜非常,瞳孔却微微扩大,带着隐隐狂热之意,“我想起来你了,你长大了不少,我差点都没认出你来。但我可从来没忘记你啊,林惊羽。”
青龙心qíng颇好,仔细瞧了瞧他又道“你现在和三年前变了不少,倒是长得更像万剑一了,手里还拿着斩龙剑。怎么,难不成万剑一收了你为徒,把斩龙剑传给你了?”
林惊羽听到万剑一的时候心里一咯噔,前世就有人说他很像万剑一。但他其实并不清楚万剑一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以前是掌门道玄真人的师兄,似乎还是当时青云门中显赫人物。后来却不知做了什么,几位真人对他讳莫如深,导致门中年轻一代的弟子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物。但师父似乎对此人敬爱非常,不惜堕入魔教,叛离青云全是因为万剑一,他心念一动,开口道“万剑一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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