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也不管他,还是挺削的站着,双肩宽平,两手松松的背在身后,人如其名,弯而不折,苍而不老,自有一番清冷风骨,即便华发已生,风貌不再,也显出高绝的气度来。
可他分明早已不是为苍生立命,为师门显光的一代宗师。
他现在是师门的叛徒,正道的渣滓,注定要遗臭万年,死后也为人唾骂,在流逝的岁月里和每个恶人一样,被塑造成yīn险狡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被青云世世代代每个懵懂的年轻弟子作为反面典型牢牢记在心里。谁也不会管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谁也不会去探究他为何这样做。只要知道,他是罪人,就够了。
☆、小凡
林惊羽混混沌沌的沉沦在安恬的迷蒙幻境里,飘飘忽忽,轻轻dàngdàng,如同在晚霞灿烂柔软的云层中,摇篮一般兜着他上下起伏着,伴他好眠。他清楚的知道是在梦中,却并不觉怪异,反而很享受的更往里钻。
但忽而碧空一变,天地突转,陡然间黑云翻滚,身下的晚霞怪异的凸起,紧紧包裹着他,勒的有点喘不过气。而后乌云中电光一闪,滂沱大雨呼啦啦的浇了他一脸,惊了他的心。
他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那雨竟像是真的一般,滴滴答答的打在他的脸上,有一滴还落在他的嘴角,微咸。然而这雨不是从乌云里来的,是从一双星辰一般黑漆漆的眼睛里掉落出来的,仿若乍然而现的流星,砸的他朦胧的意识里莫名的惶恐,手却是下意识的回抱上他不断抖动的脊背,像哄小孩一般“别怕,别怕,我在这呢。”
他稀里糊涂的搂着张小凡拍了会他的背,突然又被他猛的一把从身上扯开,脑子还没转过来,眼前一黑,张小凡没头没脑的压了上来,生生贴上他的唇,懵懂的舌尖莽莽撞撞的就往他唇fèng里钻。
林惊羽当即轰隆一声,脑子空空如也。
张小凡死死把他压在chuáng上,炙热的胸膛紧密和他贴合在一处,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直白到近乎热切的亲吻着。手上也下了死力气,掐的林惊羽忍不住惊呼一声,只声还没发出,就被侵入的舌头挡住了出路,湮灭声息,在急促灼热的的呼吸里越探越深。然而这吻丝毫没有章法,完全是乱亲一气,瞪着双láng崽子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幼shòu一派天然的纯真与威势,恨不得把林惊羽塞到自己身体里似的。
狠狠地噬咬,如同未开化的野shòu确认地盘一般凶恶的霸占着自己的所有物,肆无忌惮的侵略,不容反抗。
在张小凡的牙齿第四次撞在他唇上的时候,林惊羽终于清醒了过来,眼睛猛一眨,不可置信的狠狠推开他,一丝余力不留。
张小凡顺着力道撞在刚摆好的案几上,重重磕在案角,他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抽,知道自己下手重了。然张小凡实在是太过胡闹,他心里乱成一团。狠心拽起身旁的枕头砸在他身上,吼了声“滚”
枕头自然是不足以作为武器,软绵绵的从张小凡身上掉下来,顶多弄乱了他的头发,其他攻击力全无,但张小凡还是浑身一抖。
林惊羽心下不忍,本也不是真想打他,只不过是表明盛怒厌极的态度而已。若是这般的冒犯都让他容易过去,以后还得了。别过头不去瞧他,侧身躺回chuáng上,随意把被子别上,闭上眼只作假眠,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张小凡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的往门口走,总算松了口气。忽又听见一声闷响,他心头一跳,扭身从被窝里快速爬起,定睛一瞧,门栓居然被落上了。
“你想死不成!”林惊羽气的脸色发白,目光刚转到张小凡身上就又被死死搂住,熟悉的气息再次与他紧密相贴,双唇接踵而至,舌尖得寸进尺的在他口腔里肆意搅动,无意间在他敏感的上颚一扫而过。
他周身一震,小腹上苏麻的电流骤然间侵袭而上,激的他扶着张小凡的胳膊忽的一软,当下又气又恼,脸红了大片,可张小凡竟还不愿放手,恼的他不管轻重一脚将他蹬到chuáng下。
劈头盖脸就骂“你是不是今天吃错药,存心讨打!要是真觉得皮痒,拿根藤条来,我给你去去痒!”
chuáng下那人却是不怕,一抬眼的眼神复杂到令他心惊,没有惶恐,没有无奈,只是平淡的望着他“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林惊羽怒极反笑,一张好好的俊脸气到扭曲“好好好!我自是比不得你天不怕地不怕”想起他连番冒犯之举,气的嘴唇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口,只好含糊过去“你…我教了你这么些年,难道就把你教成了这么个样子!”
他这话说的也不算错,他二人虽是拜苍松为师,但大多后进门的弟子都是由师兄授学,齐昊虽对他俩有心,也总忙于自身修炼和教务,基础功底大都是由林惊羽代为传授。林惊羽虽只大他一岁,但毕竟多活一世,总把他当小辈看待。
张小凡见他怒不可遏,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掸净身上的脏污,同每一次一样在他面前温顺的认错,“是我不对”
顿了顿,微抬的双眸平淡无波,接话道“我喜欢你,愿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但你总得给我一个承诺。”
这又是哪出?林惊羽慌乱的拧过头,被他变幻莫测的态度弄的分不清东西,热了脸,皱眉“出去,脑子清醒了再跟我说话。”
张小凡淡淡望着他,“别傻了,惊羽,我很清醒,你也很清醒。我累了,你也别再躲可以吗?能做的事我也都已经做了,我的心只差挖出来给你看,你若是还装作不明白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林惊羽不敢看他,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双手无意识的攥紧身上的被褥,没有说话。
张小凡慢慢的走到他chuáng前,眼中柔qíng万分,紧贴着坐在他身旁,去牵他露在外面的双手,林惊羽挣了挣,没挣开。
“你不愿想我也没法勉qiáng你,本就是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厢qíng愿,痴心妄想,仗着你对我好才敢这般肆意妄为,你不离我而去已经是纵容我万分。以后我们还是兄友弟恭,你想装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今天的事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发生。”
他顿了顿,“但你也得向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自己一个人扛,一定同我商量。我知道我比不上你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也比不上你天赋高超,修炼有成,现在即便有些灵力也是受嗜血珠所控,走歪道吸人功法,为人不齿,让你很不开心。”
他略痴迷的凝望着林惊羽的侧脸,却并没有再逾矩“但你现在状况这么糟糕,算我求你,你就试着依靠我一次可以吗?就一次,等你好了,我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就算是散尽功力,以后再不能修炼,也绝不再用嗜血珠。”他说着不觉神色一痛,显然这件事qíng已经困扰他许久。
林惊羽神色怔松,犹疑的看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向门外的方向一瞧,“师父和万师伯呢?”一说到师父的词汇,张小凡手上力气不自觉一瞬加重,垂眸不语,一层淡淡的yīn影投在他眼下,晦暗不明。
他怔怔的望着似乎被折磨到身心疲惫的张小凡,心底突然升起一个不妙的预感,但看张小凡平静的态度又觉得不像,转眼又想起刚醒时他的眼泪,更加惊疑不定,又怕是自己想错,让他生出怀疑。收敛神色,反手握住他的手,试探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举室皆静,屋外因为下了一场雪而静谧无声,一丝声音也传不进来。林惊羽的脸色随着沉默的延长而愈加苍白,握着他的手一分分寒冷。张小凡把他的手塞进怀里捂暖,指尖因为热气的侵袭而微微一蜷。
张小凡嘴角轻轻扬起一个上挑的弧度,把他垂在眼前的青丝服帖的挽在脑后,“你放心,我都听你的。既然你已经原谅他,我也不会再去杀他。”
“他,他…”林惊羽嘴唇蠕动,拼命想解释,想说师父当初是qíng有可原,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隐瞒,甫一对上他那双黑漆漆的双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小凡看出他的焦虑,对他安慰一笑,眉目温和“你别怕,慢慢说,我都听你的。”
停顿了一会儿,他略苦涩的摇头,轻叹一声,微微转移视线“自从我们上山以后,我就觉得你变了。你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沉思,像是在考虑什么,担忧什么。修炼的时候不遗余力,心无旁骛,从来不嫌苦,即便累的晕过去也只是咬紧牙根。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当年的惨案,可是后来发现不是。”
他眼睛缥缈而空dòng的张着,长而直的眼睫轻轻抖动“你的心里藏着很多秘密,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它们确实压的你喘不过气来,你很担心,却无能为力,只能拼命让自己qiáng大。无处诉说,也不愿去说,只愿一个人独自承担。后来我以为我知道了”
张小凡自嘲一笑“现在才发现我知道个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自以为是的活了那么多年,满心要为全村报仇,结果拜了两个师父,不多不少,刚好都是仇家,能有这样的运气,我也是不容易啊。”
“不,不是这样!”林惊羽慌乱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按着他的肩膀“你别胡思乱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在自己身上!”
“我不怪你,不管你做什么,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张小凡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他身上,柔柔的靠在他肩上“这世上,若是你也害我,那就没人对我好了。”
为你好?林惊羽心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几个字,越重复越想冷笑,心里针扎一般的疼。为你好?我为你好会让你如此痛苦,我为你好,会明明知道真相还让你拜在苍松门下?我为你好,会让你背离师门无处容身?
我满以为自己能扭转乾坤,却没想到即便再活一世我也不过是个凡人。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我剧毒缠身,你深陷魔障,四面楚歌,进退两难。呵呵,我是真的糊涂了,连是从哪里开始错都不明白,又何谈改变。还是说,我的重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错。只不过是老天捉弄我这痴人罢了。
也许我今生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没有和你分开。
那日在玉清殿,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那么多仙人一般的人高高在上的坐在我面前,问我那场残酷的屠杀。
我害怕了,我拼命让自己不再颤抖,只想赶快离开,亦步亦趋的跟在师父身后。
但其实我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抛下你。
无论是生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想抽我自己,怎么还不完结,为什么写了一万字还有一万字,再写了一万发现还没写完。明明不想再拖,偏偏咋写也写不完,气死我了。
☆、青龙
月碧如水,清淡的挥洒在茫茫雪地,苍松如往常一样一个人站在门外赏月。雪色刺眼,寒气入侵,他也不运功抵挡,只任着清冷的风穿身而过,望着黑夜心里禁不住有些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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