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自古以来的地位不用贫道再给陛下赘述,天子受命于天,践祚执政,而皇嗣事关江山永固。自古立嫡立长,废长立幼则是取乱之道。贫道测算,泰山示警是为此。”王杰希道。
叶禧听着这话已经动摇了些许,但还没有立刻决定,他又翻出大臣们的奏疏道:“之前定国公,衡阳侯这些老臣重臣都上书劝朕,说太子贤孝仁厚聪慧,深肖朕躬。兴王年幼好玩,凡事讲排场喜奢华,又非立贤,不可废长立幼。朕忧心的是太子的身体羸弱,难以承担社稷之重。”
王杰希回道:“兴王与太子一母同胞,虽兴王养在贵妃膝下,太子由太后抚养,不论选谁,将来都是孝子贤孙。陛下爱重贵妃也孝顺太后,这才左右为难,但既然上天属意太子,陛下且宽心吧。上回陛下垂问诸子面相,贫道以为太子堪为人君。若是陛下担忧太子身体,贫道请旨,为太子炼制金丹。”
叶禧大喜:“道长啊,你才是最知道朕的。朕知道道长一向不看重金银这等黄白俗物,这样吧,钦天监尚有职缺,听闻道长高徒高英杰深得道长真传,便请他暂时低就。”
王杰希谢恩出了宫,回了皇帝赐下的宅邸里,他的爱徒高英杰好奇问道:“师父啊,您好像什么事都知道,把人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王杰希笑道:“哪有什么秘诀,不过事事琢磨分析,察言观色而已。不过我们这位陛下也是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主,倒是便宜我这样的神棍招摇撞骗不是。”
到此,王杰希几句话便让贵妃利用太子身体大做文章,想要废立太子的愿望落空。所有辛苦打点造势都是白忙活,眼看着自己年老色衰,养子兴王又不能立为太子,太子素来又与自己不对付,怎能不让贵妃又气又恨,甚至气得心疾发作,急召太医,却又不敢明言自己是因太子废立之事气病。
谁能料到,这一气之下,贵妃因疾猝死,阖宫上下皆暗喜庆幸,唯有皇帝悲痛欲绝,只当贵妃心疾发作猝死。接连几日罢朝,还要追封贵妃为皇后,亲自为贵妃写悼亡诗。
荒唐半生,能让皇帝放在心上的人大概只有贵妃和太后了。
不提皇帝贵妃,这日,王杰希又入宫为太子献药,进了清宁宫,宫里烧着碳火印衬着叶修有些虚胖的脸,但他的脸色依旧有些病态的苍白,再看他瘦削的身型,放佛风一吹就会跑了。
王杰希忍不住道:“殿□□虚,久坐屋中对身体保养不利。宫里烧着碳火却不开窗透气,容易窒闷。”
“王先生来了,上回孤已经说过,先生虽然不是治经讲学的状元博士,也不是孤的老师,却是足智多谋的大才,自然可称先生。”叶修的眼神原本是没精打采的,直到王杰希进来,那些深刻到骨子里的皇家规矩礼仪让他立刻调整了仪态眼神。
王杰希自然注意到了叶修的转换,什么样的环境教养造就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所谓的皇家气度吧。
“太端着会不自在吧,太子殿下,贫道也有过放任自我的时候,不忍辜负期盼,继承师父林杰衣钵,主持微草观事务以来,我也学会了端着。”王杰希边说边接过李福端上来的茶水。
李福上完茶就退了出去,他不仅关好了殿门,还挥退了殿外所有值守的宫人,而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
叶修的眉眼神态突然鲜活起来,仿佛王杰希刚看到的不过是个泥塑木偶。
“我是太子,该端着的时候必须端着,否则父皇御案上就会堆起一垒弹劾我的奏折。先生,我并非贪恋储位,但废太子的结局总是不好的,而且祸害的不是我一个,所有和我有关联的一个也逃不掉。这么些年,我一直活得战战兢兢,我的母亲拿命换了我,至今我还记得母亲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滋味。”叶修的嗓音有了些嘶哑。
王杰希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叶修,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君想王天下?君想享富贵?”
叶修平静地回道:“高祖出身贫寒,厌恶贪官,每每对贪墨的官吏施以极刑。但现在贪官没有了吗?先生,为何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活不下去了,王朝便亡了。朝代兴替大多都因为活这个字,其次是集★权和朝廷的智慧影响国土疆域的分分合合。我知道先生和那些装神弄鬼的妖道不一样,才愿以国士之礼待先生。先生,我想活下去,然后才有能耐让所有人活下去。”
“我少年时见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见过插标卖首,易子而食。我当过农夫发现种地并不能改变,我曾经为官也没有改变整个乱象,终于我明白不是改变不了,是这个大家的主人不想变。再后来,我做了道士,靠近了天子。殿下,你饿过肚子吗?见过流民吗?见过土地兼并吗?大臣欺上瞒下,皇帝眼瞎耳聋,自以为圣主明君,做着□□上国的迷梦。这个王朝就像一间屋子,这个屋子还有很多漏洞,如果屋子的主人都不去修补,迟早大厦将倾。天子承社稷之重,必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辛苦,做得到吗?何况在你努力的时候,别人也没放弃,比如女真比如鞑靼比如倭寇。他们的屋子不够大,就会眼馋别人的屋子,等着主人犯糊涂或者行将就木的一天,他们就会冲过来抢你的屋子,杀了你这个主人。”王杰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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