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导演已经人到中年,身型有些发福。所以,每当李海一激动,那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就会跟着他的情绪上下起伏,旁人或许看了想笑,被骂的人却是笑不出来。
这不,一眼瞅过去,被骂的那个眼眶都红了,显然以前没受过什么委屈。
然而据叶修了解到的情况表明,《倾国》的导演李海是个较真的人,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不可能看新人可怜,没经验就影响自己的拍摄工作,这绝无可能。
那位科班出身的新人被换了,但尴尬的是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李海也发了好几次火。
知道水深的都清楚,被换的那个人是副导演推荐过来的,指不定有什么根底,贸贸然补了缺,万一得罪了副导演得不偿失。不知道其中缘故的,就是些小鱼小虾,根本接不住喻文州的戏。
叶修观察了半天,大概知道了情况后,他决定揽下这个烫手山芋。于是,叶修自告奋勇地走到导演李海那里毛遂自荐道:“导演,您看让我试试吧?不是正缺人吗?我觉得我挺合适的。”
副导演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别捣乱,边去边去。”
李海摆了摆手道:“让他试,我也想看看在这些个鱼目里有没有混进去几个珍珠。”
副导演尴尬地笑笑:“您说的是。”心里却腹诽李海到底是买来的文凭,鱼目混珠这样解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叶修没再继续和副导演纠缠,直接走到喻文州面前,揣测出人物的复杂情绪,便开始了入了戏。
他脸上表现出了刻意的巴结讨好,眸光中含着几丝不甘嫉妒,晃动的眼珠又昭示着不安分,语气谄媚,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还带着隐隐的得意,也不想想他挤兑的卫氏姐弟受宠多年,什么没见过:“狗监李延年拜见长平侯,听闻长平侯以武钢车结阵取得漠北大捷,陛下令李延年做曲以贺。想是陛下和夫人都喜爱那首《佳人曲》,这才又交给延年。”
最后那句却是在炫耀示宠了,其中也可以瞧出李延年潜藏的自卑张狂,因为这样才能让别人高看自己一眼,明知道卫皇后失宠了还要在人家弟弟卫青面前嘚瑟。
《倾国》这个剧讲的是李夫人和汉武帝的事情,也就是历史上那个到死觉得病容憔悴不肯见武帝的李夫人,死后被追封皇后,孙子昌邑王刘贺只当了27天的皇帝。之所以叫倾国是因为李延年的那首《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首曲子正是李延年为了把妹妹李夫人献给汉武帝而作出,又故意唱给汉武帝听的。果然李夫人被召见后很快得宠。
在这部剧中,喻文州客串即将病逝的长平侯卫青,叶修想要得到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这个角色。
剧本中,李延年和卫青同是外戚,卫青已是长平侯,而李延年还在宫中养狗,境遇真是天差地别。这也是叶修需要表现出李延年的讨好,嫉妒这些情绪之外,还要表现出李延年性格里潜藏的自卑,不安分,目光短浅却又野心勃勃,得势容易张狂的性子。
喻文州的眼神亮了,对方的情绪把握得不错,演技,不,简直就是浑然天成。一进入戏里他就是李延年,甚至看不出他在演戏!
喻文州有些兴奋,这样的人他曾经见过,那就是叶秋。尽管想到叶秋,喻文州会忍不住黯然痛惜,这其中有对可敬对手和知己的惋惜,还有一种更浓烈的感情想要宣泄出来!他甚至冲动地想告诉所有人,明明是他对叶秋心怀不轨!
喻文州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缓过劲来,他又是蓝雨那个稳重自持的喻文州。对于演员来说,遇到同一水平甚至高手时才更能激发他们的表演水平,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想让自己表现糟糕。
喻文州也开始发力。剧中的卫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尽管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但他表现得和柔谦恭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武帝多次加封也没能让他昏了头去狂妄。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维护自己的姐姐卫皇后。
喻文州捋清了想法,立刻进入状态。他避开了叶修饰演的李延年对他行礼,那双还有力的手扶了李延年一把,温和地笑笑:“延年不必客气,虽我虚长几岁,论家礼,你我还是连襟,你和李夫人也都是平阳公主的旧交。我也早就听说,李夫人和延年擅歌舞,恨不能一见。”
看得出来,喻文州的台词功底极好又过目不忘,几乎不需要现场提醒。
叶修饰演的李延年,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没想到卫青在这等着。是要教训他们,富贵了也别忘了自己是平阳公主府出去的。这个时候,他的胸腔里压着气,嗬嗬声犹如患了肺病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嘴角偏要硬生生扯起一个强颜欢笑的弧度:“长平侯过奖了。”
喻文州眸光微动,恍惚间他想起叶修曾说过,表演就是每一步竭尽全力,表情动作心理情绪都活在角色的世界里,这是作为一个演员最基本的东西。
太像了,不,简直就是叶秋本人!是喻文州想要成为演员最初的憧憬!《孤愤》里的苏岩是他,《折腰》里的陈余生是他,《归墟》里的沧海笑也是他。他们都是叶修演活的角色,但他们都不是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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