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呀、怎么啦。”
向导将两人之间的通感开到最大。果戈理赶忙咧嘴笑起来,他企图躲避陀思妥耶夫斯基投来的视线,但是就算他避开光线,用头发将眼睛遮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强行连通了他的感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和他的融合在一起,他从果戈理的身体内部向外望着被烧黑的厨房。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尚未完全意识到问题,现在终于浮出水面——以尼古莱·果戈理的性格,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两人之间的既定关系?
想加强通感又不让他知道,这是最合适的做法,玻璃珠似的眼珠里阻隔着一侧视线,果戈理不安地擦着手,陀思妥耶夫斯基略脱力松开他。
“所以您才会吻我……”
尼古莱·果戈理的右眼失明了。
-
三天前。
一盆水被打翻在地。果戈理惊跳起来,像闯祸的猫似的无辜眨着眼睛。脚尖小心绕过水面,他没踩稳,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又滑一跤。涩泽敲了敲一旁的门板,余光看到造价不菲的家具被水浸染脚柱,他扬了扬眉,倒是不太在意。
“打扰阁下的默剧表演,现在怎么样了?”
“啊哈……”果戈理翻身跃起,他弯起眼睛。他的神色已经与两天前有截然的不同,目光向涩泽投过来的时候,原本就生得好看的白皙面颊,配合着他藏在笑容里的孤独,让他像一位迷途的天使。
“费佳还没醒呐!您明天再来吧。”
“在下当然知道他没有醒。”涩泽走过来,随意地在床榻坐下,“是问阁下的眼睛。看不到了?那枚泛白的右眼。对哨兵来说这算是挺大的损失,当然了,阁下大概能指望通感。”
果戈理的手指停顿,而后打扫起屋里的狼藉。“是吗……您看到啦。既然您说到这件事,我还是问问该怎么办比较好。”
水光映衬出柔和的阳光淋淋,他的披风链子在锁骨前碎碎地轻撞着。他褪下这件碍事的披风,丢到一旁的床上去,同时褪下的还有他的一点伪装。等到他整理好水盆,重新做回昏睡之人的床头,黄铜水盆里的清水基本都没有了。麻雀在窗外悦耳地奏鸣,他扬起笑脸。
“您这么好心请我们住在这里,应该别有所图吧?”
“不然呢。”
“路上遇见的突袭者,以及您,似乎都和两个月前的某件事有关——好嘞、提问时间!”
涩泽龙彦对于这种渲染气氛的小伎俩不为所动。他倦怠地抬眼瞧着果戈理,这人在他提供的诸多衣物里好选不选,偏选了一套类似魔术师表演服的华丽服饰,华丽又不正经。果戈理的笑容就和他的翻花假领一样,纯粹是为了表演而制造出来的。
“你是想知道我们的计划……还是想知道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真实目的?”
涩泽龙彦一针见血,他将手掌覆盖在交叠的膝盖上。
“你在给自己找心理缓冲,尼古莱·果戈理。为了夺回一点行动自由——提前知道我的目的,然后就可以趁此机会,考虑你自己是否应该留下,是不是?”
“哈哈有趣的猜想——”
“阁下根本不是一位值得我商讨的对象。照顾好费奥多尔,等他醒过来。配合他的行动。你做到这些就行了,要问企图,这就是你想要的企图。”
他戳破果戈理的伪装。
他等待着。涩泽龙彦狡猾地将耐心延长,作势探望病床上昏睡的向导。
“我呀,倒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果戈理说。
“哦?那你想问什么?”涩泽问他。
他并不认为尼古莱·果戈理真的想要离开,在咖啡馆里的交谈已经让他了解,面前的乌克兰青年并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什么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安危、他的目的,包括他究竟是想要和新俄罗斯对抗,还是迂回地为了别的事而暂且逃亡——尼古莱·果戈理只不过想要更好地配合对方,他是不可能逃脱他们的控制的。
如他所预料的,金发青年坐到床沿,俯身疼惜地亲了亲向导的额头。涩泽冷眼看着,要说连这也是果戈理表演给他看的,那么未免太不懂得辨析人间的情感。他并非一个不懂情绪的人,只不过,他仍旧介怀于眼前的两人,没能按照原计划,在脱离塔的控制之前,先把样本悉数偷出来。
新俄罗斯并不是真心想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性命。他们在逃离塔之前,应该有一段时间能够在塔的内部制造恐慌。为什么不趁机将样本取出来?涩泽原本还留了一个猜想,那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安排别人去拿,随后沿不同的道路晚一两天送到这里。眼下,这个猜测也被他否决了。他看着果戈理的神情,开始怀疑正因为这名哨兵,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许利用那宝贵的几分钟绕了道,做了些别的什么蠢事……
“涩泽先生——”
注意到刺探的视线,果戈理侧过脸,仍旧笑嘻嘻的,似乎自从他满身伤痕,在被涩泽家侍从们的强行拉扯之下他松开了向导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就只会以这样的虚假笑容来迎接人了。
——涩泽先生,他笑着问,请问您听说过A.M.C.M.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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