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上去,想到那个花瓶总是支着额头,伸着大长腿的样子,他无意识地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也变成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王,总是意态阑珊地喝着甜汤,瞪着明亮的黑眼珠,笑着看向一殿的臣子,优雅地进行赏赐,沉声地发布着命令。
外面传来脚步声,嗯,应该是押解钟太后的人到了吧,田文睁开眼睛,在看到来人后,又搓了下眼睛。
“你没看错,是孤。”齐抿王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苏秦先生,还有那个此刻应该绑了钟太后的达子将军。但现在,被绑的人,是他。
田文还坐在那里,高大深远的王座,显得此刻的他更加短小,在听到齐抿王的话后,他没起身,就那么看着他这位堂弟,哈哈狂笑。
“哈哈哈,花瓶、花瓶、花瓶~~~~~~”,在竭斯里底地笑完后,他再也不用在心里偷偷地骂,直接在这辉煌的大殿上,坐在他的王座上,像个泼皮神棍一样,破口大骂。
在海螺里听他骂了近两年的齐抿王,在听到他这张狂的骂后,没有像苏秦那样气得伸手就伦了个酒壶过去,也没像身边的侍卫那样,唰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细长好看的手指按在古桐色的长剑上,另一支手放在腰上,身材挺拔清越,面色坚定超然,即便站在大殿之中,王座之下。
他也是王。
“堂兄啊,是孤小看你了,总以为从小你只是善妒,要强,却想不到,你不但杀庶母庶弟,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放过,你配不上急侠好义孟偿君的名号,更玷污了磊落这两个字。”齐抿王看着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不屑。
田文看着他,停止了狂笑,一下子从王座上跳了起来,指着他,狠狠道:“急侠好义,哈哈哈,我何尝不想做个真正的侠士,但我能吗?一个婴儿,能有什么错,一出生就被冠上恶灵转世的罪名,丢给鹰,鹰不舍得吃,再丢给老虎,人说虎毒还不食子,那个老家伙,他不但食子,还变着花样地食,他该死,该!”
“那你那些弟弟呢,他们害过你吗?田文,死在你手下的兄弟,到底有多少条冤魂,你心里没数吗?”齐抿王想起去年老国相寿辰时,那满满一屋子的田氏子孙,现在,莫名其妙死掉的,将近一半,心下沉痛,语气也提高了不少。
“哈哈,兄弟,他们把我当兄弟吗?小从到大,他们在背后里,叫过我族长吗?连那些庶子庶孙,背地里都叫我大脑袋,这次起事,若不是把他们的孩子都关起来,早就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吧?”田文捡起苏秦扔过去的酒壶,扬头便向嘴里倒去,却怎么也倒不出一滴酒。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除了你,这个朝堂上有点影响力的,都让我用剑或钱,封了口,我不信,就凭你,怎么可能识破,还把田单从边境调回来,哼。”田文把酒壶一扔,转过脸,面色不再癫狂。
齐抿王示意侍卫,拿了一壶酒递给他。
“太聪明的人,往往太过自负,总想把事情做得天/衣合缝,完美无缺,你的问题,就在这里。”齐抿王看了眼田文,这个正喝酒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改本色地,仰了仰下巴。
“你的第一次异常,是借楚怀王之死,一力推动合纵攻秦上,本来这也不值得注意,出谋划策,本就是左相份内之事,一时的方略不对,绝对不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齐抿王看到喝酒的人停了下来,大脑袋微微晃动,表明这人在思考。
“但那次的殿议,秦国知道的太快了,斥侯,就在齐国官场的上层。”看到田文扭过头来,一脸讥笑的样子,齐抿王停了下来,给这个人辩护的机会。
“堂弟啊,你这分析,着实太不上道,这水平,与当年在稷下学宫时,没什么长进嘛。”在挖苦完后,看着齐抿王面色带笑,根本没被自己这句话激怒,还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说话,田文喝了口酒,接着说道:
“我家那个老不死的,老将军、上大夫,都有可能是秦国的内应,为什么你就认定是我?我堂堂大齐左相,还能亲自去做间谍不成,看你这笃定的样子,肯定是抓到我府上的人了吧,那又如何,我田文,门客三千,混进几个秦国的斥侯,也说得过去吧,这个罪名,可归不到我身上。”
☆、国相大人是个间谍2
“当然不能,但既然圈定是你的府上,孤便暗地里加强了对左相府的监视,你也别瞪眼,孤当时只是遍撒网,没想着能捕上鱼,还是条大鱼。”齐抿王看着怒气冲冲的田文,轻轻一笑,接着说道:
“你很小心,秦国派来与你接触的间谍,都伪装成你的门客,但天下六国,各国人都有各国人的特点,再好的伪装,总归有露馅的时候,但此时,孤还是愿意相信,你被蒙在鼓里。因为孤想不出有做得对不起你田文,对不起你田家的地方。”
田文扯开嘴角,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表示对齐抿王这种小儿科的煽情,对自己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
“不过,孤倒是小瞧你的志向了,之后借助白凤姑娘的婚约之事,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主张攻秦。此事不成,又转而借燕国农夫种树的小事,借题发挥,目的,便是挑起战事,陷齐国于内外交困之中,必要之时,你也会出去合纵,但要攻的国家,不是秦,而是你的母国,大齐。”齐抿王哭笑道。这人,一点也没有母国意识,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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