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欺欺人的执着,也许是胤禩仅存的一丝尊严。所以他避开了皇上进期盼的目光,也便再难发觉胤禛的这份期盼中有着多少苦涩,胤禩最终自顾自的说道,“臣妾听说菀嫔偶有这么称呼皇上。”
胤禛闻言,再度而来的失落,让他那本来坚毅的目光瞬时涣散下去。
皇帝放开了胤禩,翻身躺下,二人仰面看着同一方帐顶,却再无可言。
胤禩不知几时才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清晨,皇帝照例早起上朝。胤禩坐在寝殿的明间里,看着养心殿狭小的后院。
这院子比储秀宫的院落要小了很多,比六宫中任何一个宫院都要小。上辈子兄弟几人私下里没少妄议过老四定居养心殿的行径。而此刻他却格外庆幸,自己是在此地侍奉的老四,而不是在那个祖宗先皇起居的乾清宫。
胤禩想到这里不由一丝苦笑,他自问这天下间最掩耳盗铃的人想必就是自己了吧。
几杯茶尽,已是午膳时分。皇帝却还没有回来,这一方只有几步远的院子,却隔绝了前朝与后宫的通路。
遥想当年在那正殿里,胤禩几乎数不清被皇上用奏本砸过几回,更也算不出究竟在那金砖上跪过多少次。但如今,他养尊处优,如金丝雀般被供养在此,却反倒却怀念起了那日日殚jīng竭虑的年月。
静谧无声,毕竟是在养心殿内,方若不敢说话替主子解闷,只能百无聊赖的呆着。无非是喝药、用膳、午憩而已。终于天过申时,前朝便有消息传来。
皇帝诏发内币十万赈恤灾qíng,并下发罪己诏曰:“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然地忽大震,变出非常,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yīn阳不和,灾异示儆。”随即,定于三日后亲率诸王、文武官员躬诣天坛。
皇帝旨意颁布天下、晓谕六宫,此番做法都在胤禩预料之中。
直至又过了一个时辰,苏培盛这才从前面下来,将胤禩请至西暖阁。
刚踏进门口,胤禩便瞧见地毯上一片尚未gān涸的茶渍,只怕是皇帝方才摔了茶杯。而皇帝此刻正按着太阳xué,闭目养神。
仿佛听见了胤禩的脚步,皇上这才睁了眼,指了指御案,“你看看这个。”
胤禩将奏折拿起,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为之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罪己诏的内容是用的康爹的。
八哥这是开始nüè四哥的心了。
那八哥要如何才能有所进展呢?
阿凝其实也是愁呀!
所以打算铺个大招……掩面,别问我是啥!
感谢大家的评论!
最近回复不知道为毛总是发了看不到,所以在此一并谢过!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封你做皇后怎样?
八哥:四哥不如封弟弟做皇帝如何?
四哥:………………
八哥:哼,就知道四哥最小气!
四哥:………………
☆、第四十六章 生死未卜
胤禩捧着奏折,一目尽览。内容乃是奏报东距西宁五十里的多巴镇灾qíng,此地深处盆地,周圈数十里地裂路断,人畜难达,罪臣塞思黑正恰圈禁于此。因而都统楚宗上疏密奏请示皇帝意下,这罪臣是救或是不救。
皇帝自胤禩拿起奏本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哪怕一点表qíng变化也没漏下。而胤禩撂下奏本,只是短暂思索片刻,便开口言道,“臣妾闲来也略看过一些青海地方志,书上记载多巴镇乃是通往青南与西藏的咽喉岔口,历代皆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有牧区与良田jiāo汇,货栈与车马店一路比邻,往来人口不在少数。因而臣妾觉得此地不可轻弃。”
胤禛也摸不清自己究竟希望老八是何种反应,见他如此泰然镇定,也略略点头道,“朕也觉得,此地不可有失。今晨已调派西宁驻军连夜修路搭桥,尽力抢通官道。”但言及此处却又顿了一下,随后说道,“只是地动距今已有五日,西宁城内已是断壁颓垣,怕是城外之地死伤堪忧。”
胤禩垂了眼睫,默而不语,于心中稍作盘算。这多巴位于湟水河中上游,临河而居,又向来商贸繁盛,因此这物资上倒是充裕一些。但天降灾祸、砖石无眼,九弟久禁于室内,这一劫只怕是死生难料。
只略略一想,胤禩便觉得周身寒气笼罩,于这初夏里竟是彻身冰冷。只得生生将这脑中念头掐断,但求九弟吉人天相。胤禩微微转身,将将一抬头正对上胤禛的探究目光,胤禩心中一惊,只怕这戏是再难演下去了。
就在两人对视僵持之时,苏培盛匆匆进来,禀奏道,“皇上,太后病倒了。”
太后的身子骨一向不算康健,大病小qíng并不少见,但皇帝见苏培盛如此匆忙来报,只怕这一次的病qíng凶险了几分。
胤禩涌动起来的心思这才缓了一缓,见皇上摆驾寿康宫,自己也必然要跟着去了。
寿康宫寝殿内,太后病卧。屋内正有皇后坐镇,旁有惠嫔随侍。乌喇那拉氏见皇帝带着廉嫔而至,正是意料之中,而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牵出一丝冷笑。
皇上召见了为太后诊治的太医温实初,大略看了药方,便让宫人拿下去煎药了。若说太后之病,也不过是陈年旧疾,老人家常见的气虚衰弱。因着前几日皇帝发病,太后守在侧旁,日夜煎熬,再加之饮食不调、夏暑侵体,这便一时晕厥过去,卧病不起。
但皇后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并未因太医宽慰之语而解除半点忧色。
皇帝见太后安枕慈眠,也无意扰她,便只留了竹息姑姑在病榻旁伺候,将一众妃嫔带到正殿内说话。
“惠嫔贤孝,伺候在太后身边,朕心甚慰。”皇帝与皇后分而坐下,这才开口嘉奖了沈眉庄。胤禛毕竟不爱多见太后,有这么一个孝顺妃嫔陪着,正和皇帝心意。
“太后卧病,西宁灾qíng不稳,朕不能日夜陪伴,就由皇后安排,命各宫各院贵人以上的宫嫔轮流于寿康宫侍疾,以替朕躬。”皇上并无其他话说,养心殿还一摊子事等着,这便有准备起驾回宫的意思。
然而皇后却苦涩一笑,进而言道,“皇上,近日来前朝后宫皆不安宁。前有西宁地动,再有皇帝龙体违和,如今又是太后染病。臣妾觉得,是不是叫钦天监来问问?”
祸端频出,以钦天监掌观天象,倒是qíng理之中。于是皇帝起身命道,“宣钦天监主簿于养心殿见朕。”转身便和颜悦色道,“皇后心忧六宫,便和朕一起去养心殿听听吧。”
惠嫔留在寿康宫侍疾,只有廉嫔一句话没说从寿康宫又跟着出来。胤禩本是规规矩矩退至后面,意yù让皇后先行,却见皇帝忽地回身将他手腕拉住。
皇后那是断然不敢与皇帝并行,因而便落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廉嫔越过自己,被皇上牵着行于前面。乌喇那拉氏的脸色瞬间变幻,但随后却大度的置若罔闻,她既然已布下棋局,那就自然能容得瓜尔佳氏再得意个一时半刻。自雍亲王府后院到紫禁城中宫,乌喇那拉氏忍过的女子还少吗,而那些曾经意图踩在她头上的,又有哪个活到了今天?皇后自问以前那个年氏没有争到的,如今这小小瓜尔佳氏就更没资格和她争了。
到了养心殿,钦天监主薄已在殿外候传,皇上便宣他进来问话。
“近日前朝后宫屡遭厄运,可是天象有异吗?”皇上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皇后稳坐于东暖阁内,胤禩陪在东暖阁站着。
主簿跪拜禀奏,“回皇上,前几日微臣夜观星象,见北方七宿中的虚日鼠隐隐发黑,乃是肃杀之象。待微臣连夜追观,见虚日鼠方转过冲月之态,却又有值日之象。后宫中,主月者,乃是太后与皇后。而天下间,主日者,正是皇上。”
胤禛沉声片刻才继续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主薄闻言复又叩拜一番,惶恐言道,“微臣斗胆,敢问宫中可有哪位贵主生肖为鼠?”
皇上哪里会记得这些,但心中却已猜出七分,于是叫一声旁边的苏培盛。
苏培盛垂首思索了半天,面露难色道,“皇上,贵主中只有廉主子属鼠。”
主簿一听,急急问道,“生辰可在二月二十四、或四月二十、或六月十六、或八月初十,这几日?”
苏培盛倏地留下一道冷汗,廉主子那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这寿辰他这个皇帝最贴心的奴才自然是静默在心的,于是抬眼看了下面目如常的皇帝,吞吞吐吐道,“回皇上,廉主子的生辰正是康熙四十七年四月二十。”
那主簿一听,急得又叩了一次头,披肝沥胆道,“皇上,恕微臣斗胆,这位主子万万不能伴在皇帝身侧呀。”
胤禛面色骤然沉下,呵斥道,“荒唐,廉嫔侍驾也有两年多,怎的这会才冲月值日?尔等牵qiáng附会,朕要了你的脑袋。”
那主簿已经是汗透衣衫,赶紧辩白道,“回禀皇上,属鼠之人,即便生于破日,也并不全都要紧。低位者,气运不足,尚不能危机日月。若得圣眷,拔擢高位,那便是一步一高、一步一险呀!”
胤禛心里已经骂将开来,若论生辰老八乃是康熙二十年出生,朕与八弟连再是重生都能做得,又岂会怕什么虚日鼠值日。
皇帝愤然起身,下了御座,行至主薄跟前,朝着他心窝子就是一脚,“妖言惑众,拉下去,打入死牢。”
那主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顿时铁青。他虽知方才所言对后宫妃嫔虽有不敬,但却是句句关乎天命社稷,不成想竟惹得皇帝如此重惩。而此刻,却是半句话也再说不出,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养心殿。
正殿里皇帝怒气未消,连摔了两只茶盏。而东暖阁内,皇后已是惊得站起身来,胤禩倒是好整以暇得站在原地。
乌喇那拉氏狠狠地剜了一眼胤禩,便转身出了暖阁,去安抚皇上起来。
“皇上,可别气坏了身子。”皇后原是想上前为皇帝抚背顺气,却不料被胤禛推开,险些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皇后虽明白皇帝对瓜尔佳氏一向宠爱有加,但却没想到皇上这份厚爱,竟然能把太后身体与社稷安危都抛在后面。乌喇那拉氏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计算得失,只想着急流勇退,断然不能在这当口将皇帝火气引至自身。
于是,皇后一脸愤恨道,“廉嫔一向温婉贤德,若说他乃不详之人,臣妾万不敢轻信。皇上息怒,钦天监除了主簿还有五位官正,皆是通天晓地之才,皇上大可择日命他们进宫面圣。”
“罢了,此事也不得再提,否则杀无赦。”胤禛才懒得看皇后惺惺作态,直接断了她这个念想,省的下一回又想出其他文章。
“皇后累了,就回去歇着吧。”皇上撂下这句,便大踏步的离开正殿,往东暖阁去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穆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