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小青年神色复杂,因为年轻,向来不懂得也不需要学会掩饰情绪——不舍、茫然与兴奋混合成一览无遗。八堡接过薄薄的离职单,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想起来说话:“……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看得出来。温和的笑意自始至终在眼底不去,剑子比对方更像要从工作牢狱中解脱:“第一份工作很重要。”
“是啊,我运气好,”年轻人总是冷一阵热一阵,离愁别绪瞬间吹飞,八堡咧嘴嘿嘿笑:“老大,你知道在你之前我的老大是谁吗?”
剑子好玩地看看他,不用穷举法而用排除法,再结合说话人的个性时机的话,很容易就推理——“是龙宿?”
果然中的。八堡嘴巴长得足可以塞下去半个巨无霸汉堡:“哇,老大你果然能掐会算!我……我不让你给我算一卦就不走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八堡背后已经伸过来七八只手:
“还欠我两顿饭三个bug一次万箭齐发,你小子还想走?!”
“竟敢丢下兄弟们跑路,你是想死呢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就是,绝对不能饶了他!不摆个十桌八桌散伙饭吃他三天流水席,别想活着走出公司大门!”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
“八堡要走你干嘛哭这么伤心?他欠你的钱还是欠你的情?”
“——为什么我今天要吃早饭和午饭啊!!!”
一群组员吵吵嚷嚷这将求饶的八堡直接架了出去,边走边有人开始拨电话订位日本料理、海鲜酒楼、法国大餐……于是求饶变成了惨叫,真令闻者侧目,视若无睹。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转角,剑子笑着摇头,将椅背一转,望向窗外:
碧空秋晴澄如洗,天高任鸟飞。
这一天剑子忙得忘了去找龙宿,直到下班时,龙宿找上了剑子。
“吾听说八堡要辞职。”坐在办公椅上的龙宿身形笔直一如既往,目光锐利,剑子却隐约从他眼底看出了些许疲惫和愁绪。
“是,”早就放弃追究龙宿那灵便的耳目从何而来,“不知总经理会亲自过问,所以我已经批准了。”言下之意要留人你自己去留。
下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上,说完就安安静静地将眼垂下,开始悠闲地喝茶。那模样,仿佛对他关注下属去留的因由毫无兴趣,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赤裸裸的欲盖弥彰。
龙宿忍不住笑了,早忘记自己快四十小时没睡——剑子仙迹这个人,绝对是用来转移疏楼龙宿注意力的最佳妙方,只要有他在眼前,其他人事物的存在霎时减弱三分,“这话诛心,刺的吾心痛啊。吾岂是不信任好友判断,干涉汝分内事的蛮横之人。”
喝茶的剑子闲闲睨了他一眼,“压着员工正常的休假申请足有三周不批,如此上司,实在没有理由当讲理的对象看。”
一说这事,龙宿就展现出十二分的领导风范,对群众的一切要求都亲切回应:“这件事嘛……吾们从长计议。”
还好群众也在忽悠与反忽悠的斗争中成长,顺手拍出一张八堡用剩下的离职单,“是你准假,还是我自动放假,挑一个吧。”
“咳,兹事体大,要挟老板伤己伤人,大不智也。好友是聪明人必不至此,还望三思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来我往早已熟手的对答,让龙宿暗松了口气。
从今天踏足公司起,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天人交战,才能按下剑子的分机号,其中的纠结实在不为外人所道。清炖红烧黄焖爆炒凉拌……搜罗腹中诗书典籍,怎么也找不出料理眼前人的办法,真真书到用时方恨少,路上行人欲断魂。
快到下班,想明白“反正不管怎么想短时间内也没法明白”的龙宿才狠狠心,接通了剑子电话。说也奇怪,正主一来在眼前,种种打算大风刮过。龙宿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神情心态十分平静——如果不是总有股念头蠢蠢欲动地催促他坐到剑子旁边去,抓住那两团鬓毛重新上下其手一回,再顺便进行点可能让后者立刻翻脸辞职的行为——那他简直可以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对面的剑子脊背一阵发冷,仔细看看,龙宿笑意诚恳得简直……可疑,他思考了会儿,说:“如果你去留,八堡也许还会回来。”
这一次他绝对实心实意,实在的让别有用心的龙宿心中发堵。后者不动声色优雅一笑:“若是不曾提过便罢了,已出口‘辞职’二字,不管此时彼刻,总归会走。留得了今日,留不了明日。”
漆黑的眼珠为他的说法一动,剑子颇感趣味地重复:“一个人说要辞职,最后就一定会辞职?哈,这是龙宿你的经验之谈?”
“然也,汝不妨叫它做‘龙氏职场定理’。八堡是吾欣赏之人,不过既然人各有志,就由得他去罢。”
这话说的剑子兴趣大起:“好友心胸如此开阔,我倒是首次得知,有眼不识泰山,往日失礼不少,剑子实在惭愧追悔。”
眼看此人抚着胸口口声声后悔不迭,眼底却隐隐狡黠,龙宿就恨不得立刻就跨过桌子做点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极力压抑伸手的冲动,他咳了一声:“剑子,汝演技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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