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施主争执不休,无非也是粮食二字,贫僧身上银钱不多,当贫僧买了这个孩子可否?”南弥觉得老脸微烫,却还是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了几块金子,递到了男人手中。
成安寺是护国大寺,每天来祈福念佛之人不在少数,更逞论每年的祭祀活动都是成安寺举办,成安寺绝不缺钱。
只是南弥一向不在意这些,此次带这么大额的银钱出来也是为了这孩子。一家孤苦,若没有这些俗套的金银之物,恐怕难以松嘴。
夫妻二人一见金子,顿时瞪圆了眼睛,话都不会说了。他们这种家庭,一年到头也就有些碎银,大多都是铜钱,哪见过这黄澄澄的金子。
“可否?”南弥问道。
“可以!”男人语无伦次,一把将还在哭的孩子抱过来塞进南弥怀里,握紧了手里的金子,“你,大师,大师您可别反悔啊!”
南弥抱好孩子,微微叹气:“二位施主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话算话。”
“那就行那就行……”男人一把将金子塞进妇人怀里,“你快去收好了,别让那俩小兔崽子看见了!”
妇人连忙点头,转身进去了,男人局促的搓了搓衣服:“大师还要进屋喝茶吗?”
说来也奇了,小柱一到南弥怀里,就安静许多,这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伸着手想去扯南弥黑白掺杂的胡子:“胡,胡子……”
南弥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现在长得就漂亮,眼睛又大又亮,真是挑着夫妻俩的优点张的。
“贫僧不劳烦施主了,贫僧这便回了。”南弥一手抱着小柱,一手立掌施礼。
“等等!大师等等!”妇人在屋内听见声音,连忙将几件衣服草草放好,奔了出来,“大师,这是小柱的几件衣服,都是我做的,带上给小柱换洗穿吧。”
南弥一愣:“阿弥陀佛。”接下衣服,确实没几件,都是些粗布衣衫,像是谁的衣服改小了做的。
“大师,小柱生辰……”妇人送出衣服便觉心中难受,忍不住想再说几句,“我不求其他,只希望他生辰之日能有一碗长寿面……”
小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扁了扁嘴巴,又大哭起来。
“小柱……小柱……”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即将瘫坐在地的妇人,“你少说两句,大师会对小柱好的。”
“阿弥陀佛。”南弥抱着小柱,“贫僧既然带走了他,自然会悉心教导,也希望二位施主善用银钱,莫要忘本。”
南弥既然已知道这孩子命不好,又怎会不知孩子生辰,妇人这几句话,便是她那些仅有的母爱了。
妇人呜呜哭了起来,男人也不太好受,南弥又行一礼,转头走了。
“小柱,小柱!”身后妇人满脸惊恐,似乎也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反应,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被这和尚抱走了……但身边的男人死死的按着她,眼前那个有些矮胖的身影脚步不停,一边安抚着小柱,一边走出院子。
成安寺的住持南弥大师喜欢忘寺里捡孩子不是什么奇事,众僧人见怪不怪,让他歇了几日后便由将他带回来的南弥大师为他剃度。
再往后,他便改名叫无慧了,小柱这个名字再也没出现过,他年纪又小,过了一年就将小柱忘的一干二净。
无慧每日跟着老老少少的和尚们念经,后来又抄写经文,和武僧练武,整日泡在香火中,身上不可避免的带着淡淡的香气,不浓烈,却也驱不散。
但没等到无慧的劫,南弥便感觉自己大限将至,要圆寂了。
南弥叹了口气,交代了一些后事,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屋内走了。
南弥一心向佛,前世今生不过一念之间,离开的时候只希望无慧能恪守本心,不要贸然行动,免得破了他应有的缘分。
南弥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口气舒缓而绵长,嘴边的胡子动了最后两下,便安静下来。
南弥已经交代后事,众僧也未声张,只发了讣告,按照寺里的规矩,在舍利塔内点了一盏灯。
来世南弥还是一个和尚,只是不在京城,换了个破败的小庙。
一年年风云变幻,那串带着说不尽的缘分的佛珠到了南弥手上。
上好的紫檀木,滚圆的佛珠,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老和尚躺在一张缝满补丁的床上,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十来个人,将佛珠递给南弥:“几朝变换,如今皇家奉道,曾经的成安寺现在也不过堪堪十数人,勉强糊口罢了……你生来与佛有缘,心性又好,你便来做这住持吧……”
“这珠子是多年前无慧大师留下来的,勉强算是我成安寺的传承,你且收好,希望还能传的下去……”老和尚话越说越慢,眼神有些茫然起来,抓着南弥的手也渐渐无力,“传下去……”
老和尚年纪颇大,操劳寺中事务,谁也没想到一场风寒便带走了老和尚的命。
南弥拿着佛珠,静静地握紧了,无慧和那小公主的缘还没断,全在这一串佛珠里了。
“阿弥陀佛。”南弥跪下行大礼,身后众弟子面有悲痛,泣不成声,齐齐跪下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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