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本来想说话,被她一挖苦,只好去摸鼻子。
苏蓉蓉却不紧不慢地道:“我这次去神水宫找我表姑,听她说宫南燕确实是宫主身边的亲信弟子。宫中的规矩很严格,如果真有人私逃出来,她们不会一无所知的。”
楚留香的眼光亮了一亮,道:“你是说,那位宫南燕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个死掉的女孩子并不是神水宫门下,而偷盗天一神水的则是宫南燕的同门司徒静?”
花满楼道:“天一神水?”
楚留香笑道:“我又忘了你对江湖不熟。‘神水宫’是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门规堪称森严,但是最近就有人竟从神水宫中偷出了她们的镇山之宝‘天一神水’,还用它杀死了一个人,就是那西域的王者札木合。”
花满楼想了想,问道:“天一神水是一种毒。药?”
楚留香道:“是,很奇特的毒。药。被它毒死的人症状极为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花满楼道:“所以,你认为有人把那个死掉的女孩子扮成神水宫门下弟子,就是为了替凶手顶缸的?”
楚留香突然眨了眨眼,道:“你好像有别的解释?”
花满楼摇着头,缓缓道:“我不知道。我想去看看那个女孩子的遗体。”
楚留香把发现的五具尸体都藏在了船上。他的船很大,就算再藏二十具尸体也没问题,但李红。袖她们却很不高兴。
她们毕竟都是年轻女孩子,一想到船舱里有死人,心里就忍不住毛毛的。
但是她们也没有反对楚留香这样做。只因她们都知道,楚留香想管这件事,那就谁也阻止不了。
尸体已在密封的船舱里放了七天。
时值盛夏,就算舱内有充分的降温,尸体也都经过了巧妙的脱水保存,但气味仍旧很糟糕。
带着花满楼去看尸体的只有楚留香。李红。袖她们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楚留香把花满楼带到那个女孩子的尸体前,忍不住摸着鼻子道:“这里是不是很难闻?”
花满楼道:“嗯。”
楚留香道:“我想也是。连我都有点受不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来?”
花满楼道:“我也不知道。有些疑问,大概要亲自看一看才能解开。”
他显然也受不了这舱内的气味,所以说完这句话就紧紧闭上了嘴,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去。
他需要用手来“看”。
楚留香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手触到尸体已经变色的肌肤上。
在这之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温雅清俊的年轻人,会用他那双适合在烛火下捧起书卷、在月光中端起酒杯的手,去触摸一具几近腐烂的尸体。
花满楼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qíng,却很快地缩回手来,道:“她的衣服还在不在?”
楚留香一怔,才点头道:“在。虽然很不完整,但仍能看出服饰特征。”
花满楼没有回答,再次伸手过去。他刚才只摸到了女孩身上的肌肤,而这次则摸到了那已经破损、勉qiáng还披在身上的衣物。然后,他摸到了女孩的左肩,不禁吸了一口气,道:“好狠的一刀!”
这女孩子的左臂,已连肩膀一起被利器砍去,因此身上的衣服也将近脱落。
楚留香的目光闪了闪,道:“你也认为是刀?”
花满楼的手指还停在尸体那残缺的肩膀上,来回试了试,道:“造成这种伤口的,应该是一把沉重的刀。”
楚留香点头道:“札木合的‘大风刀’。”
花满楼不再说话,手指轻捷地在尸体上移动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直摸到脚跟,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上去吧。”
上面是甲板。
楚留香看着花满楼迎着海风不住地深深吸气,忍不住挽起他的手臂,把他带到船舷边,道:“想吐就吐出来。”
花满楼却吐不出来,gān呕了一阵,就靠着船舷继续喘气。
楚留香叹道:“我早就说过不要你去的。”
花满楼突然转头一笑,笑容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开,像是一朵深谷里的百合花。
然后他道:“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衣服有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按:
关于香帅的师承。
诚然,原著“画眉鸟”单元通过神水宫弟子之口说楚留香的武功是夜帝一脉,但仅以此孤证就说楚留香是夜帝的弟子,似乎还是薄弱了些。
别忘了老胡。后面立刻说胡铁花的武功近似大旗门,有可能是赤足汉所传。而老胡和老楚是发小,武功师承有联系的可能xing很大。
所以我个人倾向于楚留香是铁中棠的弟子。
第十章 qíng人·世家·碰壁
楚留香挑起眉,道:“有什么不对?难道她穿的不是神水宫的衣服?”
花满楼摇头道:“她穿的衣服太少。”
楚留香的目光跳了跳,醒悟道:“不错!宫南燕虽也是这样打扮,底下的衣服可比她多多了。我都有点担心那么穿会不会中暑。”
花满楼道:“神水宫既然门规森严,想必门下的女孩子都拘谨守礼,衣着不会太过轻薄。可是船舱里那位姑娘就只穿了那么一件纱衣。”
楚留香思忖着道:“你是说,凶手为了让人误以为她是神水宫的人,特意给她换了衣服?”
花满楼却仍然摇头道:“从她伤口处衣服的破损来看,并不是死后才换上的。”
不是死后,便是生前。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生前换一件衣服,似乎是很平常的事。
何况神水宫的服饰虽然素淡,却有一种飘飘yù仙的美感,正是女孩子都喜爱的那种美。
难道这衣服是那死去的女孩子自己换上的?
她若不是神水宫门下,又是从哪里得到了神水宫的服饰?
“我突然在想,”楚留香摸着鼻子,缓缓开口道,“这件衣服,也许是有人要求她换上的,和她很亲近的人。”
花满楼怔了怔,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她只穿了那一件衣服。”
如果是那女孩子自己换衣,那么从内到外,应该会穿得很整齐。就算是偶然得到这新奇的衣物,想要偷偷地试一试,也不会不穿中衣,就那么套上去。
“除非是,”楚留香续道,“有人对她说,喜欢看见她这么穿。”
花满楼失笑道:“什么人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那女孩子居然也会听话?”
楚留香的手停在鼻梁上,像是想掩住一个笑意,随即轻声道:“她的qíng人。”
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最肯听qíng人的话的。
然而花满楼还是很奇怪地问:“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让喜欢的女孩子穿成这样给人看?”
楚留香忍着笑道:“也许并不是给人看,而是只给他自己看。”
谧静的室中,只有一对年轻男女。烛光摇曳下,映出少女朦胧的、诱人的胴体。
这正是男人梦想的旖旎画面。
花满楼似乎呆住了,过了半晌才叹道:“果然还是香帅风流潇洒,经验丰富。”
楚留香一下子咳嗽起来,喘着气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挖苦我?你真以为我像别人说的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好一个?”
花满楼只淡淡地回答了三个字,楚留香顿时噎住了,然后转头就跑,跑进船舱下的厨房里,闷头去喝宋甜儿煲好的汤。
花满楼说:“沈珊姑。”
◇ ◆ ◇
船已起锚。
楚留香和花满楼都不在船上。他们坐车。
因为他们要去江南。
从蓬莱到江南,走海路要绕过山东半岛,足足多花上十余天工夫。
他们不能等。
“先去哪里?”
花满楼在车上问。此时马车已到了青州府,正在继续南行。
楚留香想了想,道:“李家在苏州,林家在常州,慕容在应天,彼此都相隔不远。我们可以先往京师,向东一路兜过去,到松江跟蓉蓉她们会合。”
花满楼一怔,脱口道:“京师不是在北……”一句话没说完,他似乎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咽下了后半句话。
但楚留香已鼓掌笑道:“原来你也听说朝廷yù迁都北平的事了。消息如此灵通,不愧是江南花家公子!”
花满楼淡淡道:“我不是。”
楚留香却仍然哈哈笑着,随意伸直了双腿,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眯起眼睛端详着花满楼道:“你还想蒙我!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种大家子弟的气质,绝非寻常江湖人可比。若不是红。袖提我一句,我还真忘记了江南巨贾花奉时花老爷!”
花满楼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但还是平静地垂目道:“红。袖姑娘没有告诉你,花奉时弟兄三人,只他这一枝人丁兴旺,共有五子二女,小儿子年方六岁么?”
楚留香恍然拍了拍额头,道:“对了,你说你有六个哥哥?”
花满楼道:“不多不少,正是六个。我排行第七。”
楚留香道:“你不是花奉时之子?”
花满楼道:“我说过,我不是。”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向后靠在车壁上,摸着鼻子道:“那么你到底是谁呢?你一定要保持这种神秘吗?”
花满楼的眉梢动了动,没有回答。楚留香却突然直起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离开济南之后,花满楼就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就连陆小凤,楚留香直觉地认为,那是他最好的一位朋友,他也没有再说起过。
也许他有为难之处,也许他只是不愿张扬。但楚留香却越来越好奇,想要了解他这个人的一切。
楚留香从来不是个xing急的人,然而对花满楼的事,却总是觉得迫不及待。
但现在,望着花满楼刻意维持的平静神色,楚留香决定继续等。
等他自己说出来。
过了很久,花满楼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一定是江南三大世家的人?”
这句问话正合着他们此行的主题,却与前面的谈话衔接得有些僵硬。楚留香仿佛没有察觉这种僵硬似的,笑道:“你说那女孩子武功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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