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沈天君信任、并作出影响整个江湖决断的,一定是非常可靠的证据。楚留香虽已被沈天君bī到绝境,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为人和判断力。
至少,沈天君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就公报私仇的人。
楚留香可以确定,如果能知道那证据的来处,就找到了诬陷他、也害死了花满楼的人。
但他已没有机会。
当他的船刚进入河南境内,他的手边已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张纸条。
能在“盗帅”楚留香面前弄鬼的人,江湖中只怕连三个也没有。
除非这放纸条的人就是撑船的人,他本来就可以在船上做任何事qíng,楚留香才不会死死防备着他不放。
那么,这条船的去向也可想而知。
楚留香还是那么平静地坐在船头,手中握着那张纸条。
这次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死。
如果有人知道,楚留香就这么轻松、这么坦然地赴死,是不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人们心中,楚留香是不败的,他已多次在必死的境地下创造出奇迹。他本身就是这江湖中最神妙的一个传奇。
然而现在,楚留香在面对那不可捉摸的死亡时,竟如此平和,如此顺从。
他甚至已不去作任何努力。
◇ ◆ ◇
楚留香的死,在两个月后才传到胡铁花的耳中,让这位楚留香在世上最好的朋友当场掀翻了桌子,然后死死揪住送信人的衣襟,bī他说出打听来的一切消息。
楚留香没有死在颍水上,任何人想在水中杀死楚留香都是不可能的。
在沈天君召集的江湖门派和诸多门客的追击下,他逃上了新郑西面的具茨山,迎着初升的朝阳,从风后岭的悬崖跳了下去。
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但那数十丈高的悬崖,就算是轻功再高的人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然而楚留香就这样再次成为了传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找到了活着回来的办法,不然,在他跳下去的时候,就不会露出那种平静而神秘的微笑。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胡铁花就死命踢打着已倒在一旁的桌子,口中叫道:“放屁!放屁!他根本就不想活了!他们害死了小花还不够,还要bī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金灵芝看着他把那张桌子完全变成一堆碎木屑,才静悄悄地走上来,挽住胡铁花的手道:“你冷静些。你还有事要做。”
胡铁花就像被谁猛抽了一下似的,一下子止住了喊声。他的脸上还带着jiāo错的泪痕,但他的目光已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就那样和金灵芝对视了一阵,然后开口道:“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跟午夜兰花接上了!
关于明代马匹价格,永乐年间马的官价比较便宜,大约在四五两左右,然后明清大部分时期在十几二十两浮动,所以我就取了个中。可以认为平价是五两老楚没划价。
这章里面地名比较多,大家知道是一直往西走就行了。
最后请默认跳崖不死定律在本文中生效。
第二十三章 重逢
初夏时节的阳光已开始变得热烈,将整个屋子都映照得十分明亮。楚留香就在这屋子里睁开眼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死了。尽管他从未打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没有人会有把握必定安然无恙。
何况他并不知道,自己对那个“死”字的判断究竟是不是正确。
楚留香躺在那里,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chuáng头向窗,对面是房门。屋子的正中有一桌两椅,窗子对面的墙边还放着张条案。
楚留香就是躺在chuáng上的。
他倒是没有听说过,天堂或者地狱中有这样的屋子。
然而他的身体十分沉重,好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一动都不能动呢?
楚留香咬了咬牙,正要再试着撑起身体,房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连手中的药碗都没有放下,就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沉声道:“别动!”
几乎同时,楚留香突然感到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冷汗涔涔而落。
但他还是看清了进来的人。
那个人竟是姬冰雁。
楚留香喘了半天的气,才勉qiáng挤出声音道:“你……”
姬冰雁不是对他说过,再也不会见他的吗?
然而姬冰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你腿骨断了,若不想以后都当个跛子,就好好地躺着。”
楚留香却没有去打量自己的腿,只是盯在姬冰雁的脸上,好像那里开了一朵花似的。
姬冰雁的神色动了动,终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我曾经说过,你快死了,我不会不管。”
◇ ◆ ◇
“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楚留香问。
从悬崖上跳下时,他已看好了树木丛生的地方落脚,但还是无法完全消除那巨大的冲力。除去小腿骨折之外,他的身上也都有或轻或重的挫伤。
他能保住xing命已是一个奇迹。
所以姬冰雁说完那句话,就bī着他喝药,给他处理伤口,忙了大半天才罢休。楚留香虽然感激,却也觉得这样的姬冰雁实在令人别扭,只得找些话来说。
姬冰雁却又笑了笑,道:“你又是怎么会跳崖的?”
楚留香望着他道:“那字条是你写的?”
写着一个“死”字的字条。
如果那张字条并不是一种威胁,那就是一个暗示,暗示楚留香利用这种方法脱身。
不是彼此了解得非常深的朋友,决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忙。只因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看懂了字条的含义,即便看懂了又是不是会照着去做。
能实现这个计划,必须有朋友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但楚留香问话时的神qíng却很奇怪。他虽然用的是确信的语气,目光中却带着一种犹疑,仿佛他不期望姬冰雁给出肯定的回答。
姬冰雁顿了顿,才道:“算是吧。”
楚留香的眉梢蓦地一跳,似抓住了姬冰雁话中的漏dòng,大声道:“不是你,对不对?那本就不是你的笔迹!你为何要瞒我!”
他一边说,一边竟又要撑起身体来。姬冰雁忙又按住他的肩膀,咳嗽一声道:“好吧,其实是我家的花匠写的。”
这本没什么意义的话令楚留香眼睛一亮,然后一个笑容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那笑容如此明快,如此欣悦,好像他心里盛了一盏灯,从内到外都发出耀目的光芒。
“果然是他!”楚留香兴奋地道,“他没死!他一直在!可是……”他的话突然慢了下来,神qíng也变得有些忐忑,“他怎么样?你为何不让我见他?”
姬冰雁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神qíng,过了一阵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怎么不问一问,他是否愿意见你?”
◇ ◆ ◇
姬冰雁费了好大的劲,才勉qiáng从楚留香的房间里脱身。他虽是楚留香多年的朋友,却也没见过这个素来潇洒的人有这么磨人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充满了急切关心的楚留香,简直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用尽各种办法纠缠着,想让大人满足自己的要求。
如果可能的话,姬冰雁又怎会不答应他?
想到这里,姬冰雁就不禁揉了揉额角。他这些日子以来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头疼,哪怕过去看着楚留香和胡铁花到处闯祸时,也没有这么厉害。
然后他就听见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
姬冰雁又惊又气地闯进门去,一眼就看见满地láng籍。而楚留香竟不知怎样站了起来,似乎有点歪歪扭扭,好像马上就要摔倒。
姬冰雁抢上去先扶住了他,这才看到楚留香并没有真正站在地上,取代双脚支撑着地面的,是手中两根充作拐杖的棍子。
那“拐杖”是深红色的,带着细密的木纹,通体光滑,宛若上了明油。
姬冰雁咂了咂嘴,无奈地看着脚边被拆散的八仙桌,叹气道:“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屋顶也掀了才甘心?”
楚留香笑吟吟地望着他,脸色却因剧烈的疼痛而显得十分苍白,但语气仍然是轻松愉快的:“他不见我,那我就去见他好了!”
姬冰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qiáng按着楚留香坐在旁边仅存的椅子上,才点头道:“我带你去。”
楚留香这时才知道,他们仍在河南境内,一个名叫高门关的地方。
这里是豫西重镇,也是自古以来从洛阳前往西陲的要道。但朝廷势力qiáng盛之地,江湖人士的活动自然要受限得多。沈天君虽然外号叫做“九州王”,毕竟不是真正的王侯。
楚留香也不得不佩服姬冰雁的心思。能在此处安排好接应的一切,就说明姬冰雁的计划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说不定正是他告诉楚留香,从此不再见面的时候。
楚留香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这么恍惚着,已被人抬到了另一间房门前。
当他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竟一下子出了汗,连手指都在紧张得发抖。
姬冰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小花……在里面。”
楚留香木然道:“我知道。”
他实在不晓得该作出什么表qíng,而他的胸中已有一团火焰在灼烧,令他既想大哭,又想大笑。
姬冰雁继续道:“他中了毒……”
楚留香蓦然抓住了姬冰雁的手臂,急促地道:“怎么回事!”
姬冰雁皱着眉头,慢慢把他的手指掰开,缓缓道:“应该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他没有细说。为了你的事,一直没来得及调治……你最好不要刺激他。”
楚留香的耳边突然“嗡”的响了一声,后来姬冰雁有没有说话、再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到。
三个月前,大概就是他从兰州回来,却没有在百花楼见到花满楼的时候。
当他前往金陵,看到柳如是与花满楼亲热的场面时,花满楼说不定已中了毒,因此才会对柳如是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反抗。
一直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花满楼,在受到这种侮rǔ时,他会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有人来帮助他,期待着他深爱的人来解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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