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花满楼曾去茶园找过自己的时候,楚留香不禁用力握住了花满楼的手。他可以想像花满楼当时有多么伤心,多么痛苦。
花满楼的语气却始终平平淡淡的,仿佛那只是整个事qíng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除了去找姬老板,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花满楼最后道,“我总要弄明白,你为何没有待在兰州……”
他似乎咽下了两个字。楚留香知道他想说的是“在兰州等我”。
然而楚留香再没有资格要求他这么说。
楚留香抑制住心中的苦涩,微笑道:“所以你就拉着老姬一起来救我了?”
花满楼喘息几声,也笑道:“是姬老板想把我甩下,我硬跟着他来的。你可知他当初为何不留你在兰州?”
楚留香不禁摸了摸鼻子。他感到自己错怪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花满楼果然继续道:“姬老板一直做的是黑道生意。你若还是当年的làng子盗帅,这对你自然没什么影响,但近来盯着你声名的人实在太多,正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留香愣在那里,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行事确实是姬冰雁的风格,宁可自己被朋友误解,也会理智地选择对朋友最好的一条路。
花满楼又道:“姬老板……一直是你的好朋友……”
楚留香这次就打断了他,温和地笑道:“我们也还是朋友,是么?”
花满楼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楚留香看着他合上眼帘,露出平和的神态,便不再敢去打扰他。这样的花满楼,实在让人感到敬重而又怜惜。
直到楚留香认为花满楼已睡熟了,正在想办法找人帮自己离开的时候,花满楼才轻轻地说道:“是的。”
◇ ◆ ◇
花开花落,秋意渐深。楚留香在江湖上消失了已将近五个月。
在这五个月里,也不知有多少人传说过他的死讯,而更多的人则反对这种说法。就连一个三天没讨来一文钱的乞丐也会突然信誓旦旦地说,他在某个月明星疏的夜晚,看到了楚留香的身影。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因为说这话的人根本没见过楚留香。而楚留香既然来去如风,也不会有闲qíng逸致向一个乞丐通名报姓的。
但这样的传言却越来越多,只因大家都喜欢去相信它。
那个曾捣毁石观音的沙漠巢xué、独闯神水宫、剿灭蝙蝠岛的楚留香,怎么可能轻易地死掉?
甚至连他去行刺海上霸主史天王的事迹,也被人拿来当作他没死的证明。好像人们已忘了,当初他们曾为这件事指责过楚留香,而这也成为楚留香最后消失的主要原因。
至少有一个人还没有忘。
沈天君坐在他的书斋里,对着一盏烛火沉思。
比起chūn天夜晚的温存,秋夜总是显得过分清冷萧杀,令人油然而生寂寞之意。
但沈天君想的并不是这种伤chūn悲秋的事,他想的是楚留香,和江湖中的各种传言。
世上的人总是健忘的,他们只记得自己喜欢记得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但沈天君不是这种人。
他固然对那个传奇般的楚留香也有惺惺相惜之意,但当他联合各大门派传讯江湖,对楚留香下了诛杀令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犹豫。
只因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他既然掌握着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楚留香确实是个为祸江湖的jian人,就不会容忍这种人再活在世上。而他所作的决定引发的后果,他早已准备好面对。
只是现在的局面,虽在他意料之中,还是令他感到了一些烦躁。
楚留香在江湖中的影响委实太大,一时间难以消除。而真正的楚留香已死,更给了宵小之辈以可乘之机。这就像是一湾水池,池底的淤泥被挖开后,虾蟹便开始成jīng作怪,将整个池水搅浑。
沈天君思索的,就是如何对付这群虾兵蟹将,让江湖的池水重新澄清起来。
他认为他对这江湖有责任,就像他接手已没落的沈氏家族时,便觉得自己有着令家族再度崛起的责任一样。
这样的人,合该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赢得世人的敬重与爱戴。
但他却连一个侍从都不带,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
夜已深,似有风,烛火明灭。
沉思中的沈天君猛地长身而已,沉声喝道:“谁!”
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书斋的角落里,只有投在墙上的长长的影子,才能证明他是活人。
沈天君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掌。烛火在掌风下摇曳得更加厉害,那个身影也就变得扭曲不定,似在躲闪。
一掌落空。
那身影似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好厉害!”
沈天君收掌喝道:“休再装神弄鬼!你……”
话音未落,那身影已猛地伸手,扯落了身上黑色的外衣。而他里面所着的蓝色袍子,竟像比黑衣更加幽深几分。
沈天君像被烛光刺目一般眯起了眼。
对面的蓝衣人轻笑着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承蒙沈大侠关照。”
沈天君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莫要说反话。若要报仇,直接动手便是!”
蓝衣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找了把椅子笑吟吟地坐下,居然还叠起了腿,悠然道:“沈大侠不叫人来,便已是关照了。”
沈天君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似想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半晌方道:“沈园虽非大内禁苑,也不是一般人能闯得进来的。楚留香,你深夜孤身入我书斋,究竟意yù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天君:你深夜孤身入我书斋,意yù何为?
楚留香:我要把你【划消】嘿嘿嘿【/划消】……
【快滚
【你开创了一个新cp你造吗?……
第二十五章 对质
在沈天君的印象里,楚留香仍然是那个初出茅庐、却已名震江湖的如风làng子。他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他的身边少不了女人,但没有女人会待得过七天。他可以因为一言之诺,就爬上最险的山峰,去摘绝顶石崖上开放的扶桑花,也会因为一个赌约,潜入戒备森严的沈园,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中堂的匾额。
匾上“不忧”二字,是沈天君的父亲手书,取“仁者不忧”之义。因此这匾虽未必价值连城,却是沈园最为珍贵的宝物。
尽管三天之后匾额便被还了回来,但沈园上下还是没见到楚留香一点人影,刚刚接手沈氏家业、百废待兴的沈天君,也就这样被刚出道的楚留香大大削了颜面。
这不是沈天君认定楚留香有罪的理由,却是沈天君永远不会对楚留香产生好感的理由。
然而面前的楚留香,却没有沈天君记忆中那种飞扬的神采,他坐在那里,沉静得像一湾不见底的潭水。他的唇角带笑,目光也含笑,但他整个人的样子,却像是经历了无数令人再也笑不出来的事。
沈天君可以体会那种感觉,只因他自己在重振沈氏家族的道路上,也不止一次地经历过那些事。但他想不出楚留香遇到了什么,这本应是上苍眷顾的天之骄子,如今竟带着一种寂静得宛若死亡的态度。
楚留香却望着沈天君笑道:“这里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沈天君眉头跳了跳,冷冷道:“你觉得我召集江湖门派与你为敌,是公报私仇?”
楚留香摇头道:“你不是那种人。”
沈天君再次冷笑道:“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楚留香道:“你若想除掉我,这些年来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沈天君道:“现在也还不迟。”
楚留香道:“你真的认为我有罪?”
沈天君目光一闪,道:“原来你是为此事而来。”
楚留香笑道:“你又不是我的朋友,我何必冒险跑来找你夙夜谈心!”
沈天君也不生气,缓缓点头道:“当初看着你跳下悬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这几个月你又不曾在江湖中出现,世人多数以为你已死了,你正好借这机会脱身,为何还要回来?”
楚留香道:“只因我不甘心。”
沈天君道:“你还是来报仇的?”
楚留香道:“不是。你我之间,没有仇怨,只有误会。”
沈天君冷笑道:“你来我这里,就是想逞三寸不烂之舌,让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楚留香道:“这件事花满楼已做过了。你若不信,我再说也是枉然。”
沈天君道:“那位花公子倒是对你赤胆忠心,事事都替你挡在前头,只是他现在……”
楚留香不等他说完便道:“花满楼也没有死。”
沈天君的面上似也掠过一丝惊讶,缓缓道:“花满楼没有死,你也没有死……你们早已筹划好了,用这种方式消除威胁,现在却又跑到我这里来……”
楚留香摇头道:“不是的。”
沈天君道:“什么不是?”
楚留香道:“虽然说起来有些丢人,但我确实什么也没有筹划。若非我还有几个好朋友,这次一定吃了大亏。”
沈天君道:“胡铁花?”
楚留香笑道:“他还不知道。我真怕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连鼻子都要被他打扁了。”
说着,他好像很珍惜地摸了摸鼻子。
沈天君哼了一声,道:“难怪胡铁花从江湖洗手,却做起生意来!”
楚留香奇道:“他做生意?”问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禁捧着肚子喘气道,“胡铁花做生意,只怕赚了一两银子,倒要花十两去买酒喝,现在万福万寿园只怕已被他败光了吧!”
沈天君道:“他用的不是金家的钱,而且也没有赔钱。”
楚留香怔了怔,道:“老胡会不赔钱?这简直像是公jī会下蛋,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稀奇!”
沈天君瞥了他一眼,道:“只因他要赚钱,所以他就能赚钱。”
楚留香道:“他为什么要赚钱?”
沈天君道:“为了找你。”
楚留香立刻明白了。
在最近五个月里,他和花满楼都被姬冰雁安排住在秘密的地方,绝少与外面接触。他们除了养伤,一切qíng报都是姬冰雁派人打探,再报与他们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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