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们平时在石观音的教导下,对寻常男人都不屑一顾,仿佛自己才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王。但到了关键时刻,她们也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胡铁花一行人的。
打不过,当然就认输。
胡铁花一看就是那种脸上写着“我不打女人”的男人,女人若认输,他肯定不会赶尽杀绝。如果再装得楚楚可怜些,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同qíng,对自己分外照拂。
石观音的弟子,对进与退、利与弊,一向看得很明白。
只有这个白衣女子不是。
而一点红,也并不是那种认为男人就一定比女人优秀的人。在他的眼里原本就没有男女,只有qiáng弱和胜败。
因此一点红没有片刻犹豫地再次出剑。
他在短短一刻钟内已换了三种剑法,出了五百四十四招。
常人在比武过招时,根本不会使出那么多招式,只因一般人所学的招式有限,出手也没有那么快。
而一点红的剑招也将使尽。他仍然未能与白衣女子分出胜负。
一点红素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似也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为何要笑?
胡铁花看着一点红这一剑刺出,忍不住道:“糟糕,糟糕!”
只因这一招虽然剑势凌厉,却已是方才已使过的了。对方既然能躲开第一次,当然也能再躲开第二次,说不定还找到了破招的方法,乘势反击。
在双方势均力敌的争斗中,转机往往就出现在这一刻。
果然白衣女子身形一转,已贴着剑锋斜斜迎了上去。她的左掌就像早已等在那里,转眼间已打出七掌!
这是她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展开攻击,掌风就已笼罩了一点红身体的大半,甚至封住了三个可能移动的方向。
一点红剑已刺出,对方掌风已到,他无法格挡,就只能闪身避过。但留给他可以闪避的方向,白衣女子显然已作好准备。
她的右掌正等在一点红转身的位置上。因此不论一点红怎么选择,都已无法完全躲开她这一次攻击。
白衣女子只抓住了一个机会,就立即扭转了局面。
她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
这样一个沉着、灵敏而且犀利的女人,有谁会说她不如男人?
然而一点红脸上的笑意竟又扩大了些,他看上去已真的像是在笑了。
笑容出现在他那张冰冷的脸上,实在显得分外诡异。连胡铁花都已看不下去,顿足道:“小红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花满楼本已在静听场中局势,突然眉梢跳了跳,但没有开口。
只因他还来不及开口,一点红已动了。
往右边动。
一点红的右边就是白衣女子的左边,是她击出那七掌的掌风范围。
常人若是想反击,必定会先躲开对方已出的攻击,但一点红却自己迎上了白衣女子的掌风。
他的人动,剑也动。青色的光芒一闪,长剑已收回,再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胡铁花一句话的时间里。
只听“砰”的一声,两个本来紧紧缠斗着的人已分开,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胡铁花忙跃上前,挽住了一点红的手臂。他发现一点红的身形摇晃得很厉害,似已站立不稳。
一点红喘着气,突然偏过头去,吐出一口血。
胡铁花的心顿时沉落下去。
他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一场生死争斗,而只是一点红和那白衣女子意志的对决。不论胜负如何,石观音的山谷都已被风之国的军队占领,她的弟子也都成了俘虏。这样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但就是在这种结局下,白衣女子的反抗才更令人佩服,令人动容。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并不是石观音的附庸,而是一个真正能主宰自己生命的人。
胡铁花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在隐隐期盼着她的胜利。因为弱者的反抗总是最能博得人的同qíng。
但一点红竟因为这样一场对决而受伤,那素来高傲好胜的年轻人心中,又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胡铁花忙扶着他道:“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话又想抽自己耳光,他眼看着一点红被那白衣女子打了一掌,还吐了血,怎么可能“没事”?
一点红却站直身体,随手甩开了他的搀扶,冷冷道:“没事。”
胡铁花更是觉得不妙。他想一点红这样的人,就算伤得再重,恐怕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问候和关怀的,除非是……
花满楼!
胡铁花立刻回头去找花满楼,却只看到姬冰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姬冰雁冲他使个眼色,胡铁花又转过脸去,才发现花满楼不知何时已走到那白衣女子身边,很是亲密地扶着她。
这让胡铁花很是不快,他立刻叫道:“小花你在gān什么!”
花满楼却牵着白衣女子的手臂走向他们。看得出白衣女子并不qíng愿,但还是没有拒绝。花满楼则温和地开口道:“不要伤害她,好么?”
胡铁花瞪眼道:“你是不是叫人关糊涂了?她是石观音的弟子,你帮她说话gān什么?”
花满楼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胡铁花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正要反驳,忽然听一点红淡淡道:“她很好。”
胡铁花气得跳了跳,上去拽起姬冰雁就走,头也不回地道:“好,好!她很好!你们两个莫要被鬼迷了心窍,赶紧带着她一起出去!”
花满楼忍不住一笑,对那白衣女子道:“胡兄的脾气就是这样,他的心是很好的。”
白衣女子,自然也就是曲无容,却只是冷冰冰地道:“你gān什么替我求qíng?我既然输了,就应该死。”
花满楼笑道:“我没有看见你输了。”
曲无容瞪了他一眼,才用左手握着右手腕,把手臂抬了起来。她的右臂似已不能自由地活动,僵直得像一段木头。如果胡铁花还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她的右手手腕“太渊”xué上,竟有一个指头大小的、鲜红的红点。
曲无容没有去看一点红,仍然冷冷道:“这一剑的劲力透过xué道,让我整条手臂都不能动了,却没有刺破一点皮。他只是受了很轻的内伤,就算再打下去,也一定是我输。”
花满楼道:“但你们并没有打下去。你们本来也没必要jiāo手的。”
曲无容却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有必要!”
花满楼道:“哦?”
曲无容道:“只因我不想跟那些人一样,卑躬屈膝地投降乞命!我宁可死,也不接受别人的施舍!”
花满楼摇头叹道:“胡兄他们本非嗜杀之人,你不要误会。”
曲无容道:“我没有误会。我是石观音的弟子,你们难道不打算处置我?”
花满楼立刻后退了一步,微笑道:“我没有处置你的权力。”
曲无容怔了怔,道:“你……”
花满楼道:“我本来也只是个阶下囚,不是么?”他似乎能感受到曲无容的目光转向了一点红,便抢先笑道,“红兄打算怎么办?”
一点红哼了一声,道:“我是杀手,不是捕快。我从未处置过活人。”
花满楼忍不住笑出声来。
曲无容气得跺了跺脚,道:“那你就杀了我!”
一点红道:“我不想杀你。”
曲无容冷笑道:“为什么?难道你也和那些俗人一样,说什么男人不能杀女人的鬼话!”
一点红道:“我杀人不分男女。连孩子我也杀过。”
曲无容大声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一点红的目光在她蒙面的面纱上转了转,又移开了,只是冷冷道:“不想杀。”
曲无容就像被谁猛地堵住了嘴,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该说什么。花满楼又走过去,低声道:“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曲无容怔怔道:“跟你们走?为什么?”
花满楼道:“不为什么。也许你想一个人走?”
曲无容木然地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一点红,才道:“我一个人走。”
◇ ◆ ◇
花满楼和一点红很快就追上了胡铁花他们。胡铁花看到曲无容没有同行,仿佛有些不满,又仿佛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把她放了?”
一点红淡淡道:“她一个人走。”
胡铁花简直不知自己该不该生气,瞪着一点红道:“她打了你一掌,你还把她放了?”
一点红坦然地和他对视,道:“我输了。”
胡铁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他才想起,一点红和那白衣女子的对决,其实正隐含着这样一个条件。如果白衣女子得胜,他们这些人的确不应该再对她有任何处置。
而一点红又这么肯定地说是他输了,放走那个女子也就理所当然。
胡铁花只得叹着气继续往前走。他们一直走出了山谷,而押着无花的柳烟飞和黑珍珠已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山谷的谷口外,果然排列着整齐的队伍,那是黑珍珠所统率的风之国的军队。而之前看守此处的骑兵,早已被消灭殆尽。
只是不论黑珍珠,还是胡铁花他们都明白,石观音所培养的真正力量,早已不在这山谷之中。
花满楼突然道:“曲姑娘有没有出来?”
黑珍珠发现他冲着自己发问,想了想才道:“你说那个丑八怪啊?我没看见她出来。”
花满楼顿了顿,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发问。无花却在旁冷冷道:“你果然很在意曲无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这个瞎子不嫌弃她!”
这话说得很无礼,但仔细想想,却又带着深深的苦涩。
花满楼正想回答,冷不防胡铁花一下子扑上来,搂着他肩膀道:“原来小花你喜欢她?那你为何不叫她和我们一起走?”
无花又抢先冷笑道:“想让曲无容走?你们别做梦了!曲无容对石观音可要比对这个瞎子死心塌地得多!就算明知道石观音一回来就会杀了她,她也不肯走的。”
花满楼眉梢一动,已明白了曲无容的用意。她确是已将石观音看作这世上最深的羁绊,才会在这样的时候仍不愿离开山谷。
但石观音对她,又有多少眷顾呢?
花满楼摇了摇头,转身想去找一点红商量。但他还没开口,一点红的身形已动,片刻间便到了十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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