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停住脚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一点红的头顶,注视着已渐渐陷入昏迷的楚留香。
他的身上,每一寸都散发出凌人的杀气。
花满楼早已察觉了黑色人的注视,却连头也不回,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楚留香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为他分担一些痛苦。
黑色人突然叹了口气,笑道:“原来楚留香也如此不堪一击。”
没有人回答,但一点红蓦然抬头,紧紧地盯住了黑色人的脸,蒙着面幕的脸。
黑色人正要迈步的腿又停了下来,缓缓道:“你想阻止我?”
他的话平板而冷漠,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令人不由得心悸。
一点红似也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缩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杀了我。”
这残酷的三个字让一点红说得平平常常,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曲无容的心里却猛地揪了起来。她已猜到能令一点红这样顺从地跪在脚下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已不再是方才说出“我现在不能死”的一点红,不是为了朋友的希望决定活下去的一点红。他跪在那里的身影,带着彻头彻尾的绝望。
黑色人冷笑道:“你想死,为何不自己了断?”
一点红就像没听到一般,仍然道:“杀了我。”他直直地与黑色人对视着,一动也不动。
黑色人仿佛突然察觉了什么,目光凌厉地道:“让我出手杀你,耗费我的杀气,他们就有机会逃脱,是么?”他慢慢弯下腰,更近地盯着一点红的双眼,一字字道,“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让我出手,你配么?”
他忽然直起身,一脚踢在了一点红肩上,跟着就像泄愤一般,接连不断地踢打着已倒在地上的一点红。一点红却一声也不吭,默默承受着狂风bào雨般的殴打。
曲无容在旁已看得呆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有着武学宗师气势的人,竟会像下三滥的市井流氓那样,专门殴打着一点红身体最脆弱的部分,甚至一脚一脚地踹在他受伤的锁骨上。一点红无力地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时候,他就爆发出恶毒的笑声。
鲜血已浸透了一点红肩头的衣裳,他的人也迅速地衰弱下去,目光已焕散失去焦点。当黑色人的拳脚落在他身上时,他连动都不怎么动了。
曲无容终于醒悟过来,纵身扑了上去。她甚至没有想到要用武功,只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一点红身边,就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她的背上立刻被狠狠地踹了两脚,但她却几乎不觉得疼痛,反而感到了一种快意。她终于可以为一点红做些什么,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个一直保护着她的人。
曲无容欣喜地流着泪,抱紧了已失去知觉的一点红。她的眼泪落在一点红苍白的脸上、唇上。
黑色人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格格笑道:“果然都是蠢货!”他提起空着的手掌,猛地向曲无容头顶击下!
曲无容听到了身后的风声,但根本没有躲闪,只是把脸埋在了一点红的肩头,像是在感受着那鲜血的温度。
黑色人的手掌已距离曲无容不过半尺,突然之间,他却感到一股劲风,猛地向胁下袭来。他本能地收回手掌,身形一错,长剑已递了出去。
仍带着血痕的长剑宛若电光,划破了来人身前的空气,下一刻就要将那个来袭的身影刺个对穿。
这一剑的威力,任谁都难以想像。
然而就在长剑刺出一半的时候,那个身影轻巧地一转,跟着左手的衣袖已卷上了剑身。这一招“流云飞袖”,正是以柔克刚、后发制人的绝招!
“嗤”的一声轻响,仔细听去,其实是由许多细密的声音汇集而成。随着这一声响,黑色人的长剑已如钻破云层的蛟龙,一往无前,直yù钻破青天。
无数淡huáng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迎风起舞的huáng色蝴蝶。而那个身影则迅速地向后纵跃出去,不像是闪避,倒像是被这一剑的劲风推着凌空倒飞。
剑锋只差两寸,就将刺入咽喉。
曲无容终于转过头去,看着出掌将她救下的花满楼的身影在空中掠过。直到花满楼退无可退地跌落下来,黑色人的长剑始终没有离开他超过半尺。但当他落地摔倒之时,长剑也突然凝在了半空,虚指住了他的眉心。
花满楼没有再动,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仿佛对面前随时会取他xing命的利器毫无所察。
黑色人突然笑了一声,笑声中有嘲讽,但更多的却是欣悦。他笑道:“没想到一个瞎子,竟还值得我出手。”跟着他的剑竟收了回来,望着花满楼道,“站起来。”
花满楼像是很听话地起身,态度还是那样平静自如。他的外衣已沾满了泥土,左边的衣袖也已撕去,但他的神qíng没有丝毫láng狈,倒像是衣着整齐地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似的。
黑色人又咯咯一笑,长剑再出,直刺花满楼的面门。
花满楼站在那里没有动。剑锋就从他耳畔掠过,一jīng发丝随劲风而断,飘落在他肩头。
黑色人收剑笑道:“你很镇定。”
花满楼不回答。
黑色人继续冷笑道:“或者是故作镇定。你知道你避不开我一剑。”
花满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未必。”
黑色人一顿,才道:“你想激我和你打赌?”
花满楼淡淡道:“你肯么?”
黑色人道:“当然不肯!你们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我为何要平白放过?”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
黑色人笑道:“你失望了?”
花满楼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笑,但我又笑不出来。”
黑色人道:“可笑?你莫非不知我是谁?”
花满楼道:“你是那只‘手’,是么?”
那只刻在铜牌上、被十三柄剑围绕着的手。
黑色人停了一下,才道:“不错,我就是那只手,拥有世上最可怖力量的手。”
花满楼道:“但你的力量已消失了。”
黑色人道:“消失?”
花满楼道:“你jīng心培养的十三个人,走的走,死的死,有些甚至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黑色人冷笑道:“那又有什么!不合格的废物,只能死,但我还可以再培养新的力量,不管是十三个还是二十六个,都不是什么难事。”
花满楼摇头道:“你自己知道那并不容易,不然你也不会一再bī一点红回头。”
黑色人道:“我bī他?我何时bī过他?他这种货色,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花满楼道:“那你为何要派人追杀他?你知道他的xing格,他说了不杀人,就一定不会再杀人,他对你并没有威胁。你也知道另外那十二个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但你还是下了这样的命令。如果一点红想要彻底摆脱他们,不可能不杀人,但他若违背了誓言,一定会很绝望,那时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继续为你做杀人的工具。”
黑色人似是沉默了一阵,才道:“你的想像力倒是很丰富。我也没有想到,你对那个懦弱的废物有这么qiáng的信心。”
花满楼叹道:“当然,你还可能有另外一层打算。如果有谁能杀了一点红,你就不用担心他为别人效力,而同时这也证明,那十二个人的实力,已可以同一点红相比,这恐怕才是你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黑色人哼了一声,道:“连废物也不如的,自然更是废物!”他似已跟上了花满楼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发泄着内心的忿懑。
花满楼静静道:“所以你就要亲手杀了他们?连一点红也是?”
黑色人咯咯笑道:“你莫要太天真,跟我提那些无谓的感qíng。我养他就和养一条狗差不多,这狗不咬人了,我何必还留着他?”
花满楼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紧紧地握起,他的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还记得一点红在提起那个杀手组织的首领时,是那么忠诚和顺从,是随时都可以将xing命jiāo出去的态度。然而这样的态度,换来的只是无qíng的毒打,和像对待畜生一般的轻蔑。
黑色人却还在笑道:“一个瞎子,管的闲事还真多!你难道没有为自己想一想?”
花满楼道:“我的生命,和朋友的生命同等重要。我不必专门为自己想什么。”
黑色人的笑声一滞,随即道:“好,那我就让你们同样去死!”
他的语声已变得冰冷而残酷,但花满楼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
如果是熟悉花满楼的人,一定会感到惊异,惊异他的笑容为何会变得充满嘲讽。
看着这样的笑容,黑色人不由自主道:“你笑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我觉得你可笑。”
他已是第二次说出这个词,黑色人不禁恼羞成怒,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嘲笑我!”
花满楼微笑道:“你认为我武功不如你,甚至接不住你一剑,是么?”
黑色人想也不想地道:“当然!你莫要抱任何幻想!”
花满楼却还是笑道:“楚留香突然发病,一点红又不肯对你出手,他们两个在你眼里也无法构成威胁,是么?”
黑色人道:“哼!”
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冷酷的样子,却已开始暗暗地思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有注意到,花满楼这种莫名的信心又来自哪里。
花满楼继续道:“曲姑娘的武功虽也不弱,但临敌经验不足,而且关心则乱,她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黑色人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他不知道花满楼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又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所以你非常得意,简直太得意了。我们这四个人,就算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你,而你可以任意地嘲弄我们,羞rǔ我们,像猫捉到老鼠以后并不一口吞掉,而是慢慢地折磨,以满足自己的残忍心理。”
“我说你可笑,是因为你只能在弱者面前逞yín威,把自己的满足建立在不如你的人的失败之上。我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心理,但你确实十分可笑,只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花满楼的话音刚落,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已扑面袭来。他知道这一次不是试探,那冰冷的剑锋似带着满腔愤怒,要将他的头颅整个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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