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感慨完又想起他说要请兄弟们冰面垂钓。
连出了两三天的太阳,哪怕是冬日暖阳,不灼人的,湖面上的冰也化了不少,比之前薄了一层。前些天还能在冰面上溜达,甚至摔跤都没问题,眼下他都不敢下脚踩,不知道仅余那两指厚的冰面受不受得住他。
垂钓倒是没妨碍,了不起人站在湖面的曲曲折折的回廊上,只要凿个窟窿鱼就会扎堆儿挤过来。
不过也就这两天,就这日头,不出三日冰雪就得全化开,到时候再接艳阳天,温度就要上去了。
胤禟想起来,就同老十提了一嘴,问他有没有兴趣。
本来以为像垂钓这种文雅的活动他应该提不起劲儿,没想到小子一口应了,这就吩咐奴才备竿,催胤禟前方带路。胤禟扶额,一边领着老十往红叶湖去,同时jiāo代赵百福去给旁的兄弟传话,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眼下还忙成一锅粥的也就是四、八两位,太子虽然频频到御前议事,其实真正由他亲手cao办的事不多,所以说,哪怕是临时相邀,也来了好几个。来得最快是老五,他人在礼部,礼部也就帮着糙拟了两份文书,准备在彻底度过灾qíng之后做愚民洗脑之用,老三也对垂钓这一雅事深有兴趣,比老五稍晚一点到,老大老二在九贝勒府门前碰了个正着,他俩从进门之后yīn阳怪气了一路,互相嘲讽着来的……老七那边婉拒了,虽然没啥事,他着实不爱凑这热闹。
太子和直郡王到的时候,兄弟几个已经钓嗨了,老三老五还有点样子,老九老十不是等鱼上钩,是提着钩子往鱼嘴上挂。
湖里的鱼当真不少,冰面破开窟窿之后,这些天呼吸不畅的鱼群就全挤过来了,换气顺便晒太阳,因为鱼实在多,他俩用钩的还不慢,旁边都装上小半桶了。
老大老二从远处走来,就这一段路,老五也收了次竿,唯独老三,竿子撑着搁在一旁,而他坐在边上晒太阳品茗,老大过去就听见老三吩咐伺候的奴才说:“请文房四宝来,爷要作画。”
说完还嫌弃的看了不远处的搞事二人组一眼:“跟你们这么大声,鱼都惊跑了,能钓起来什么?”
“三哥你别装了!到现在一条鱼也没钓到的就只有你!”
“看看!我这儿又上钩了!”
“不怕告诉你,九嫂经常来这边摆宴的,养这塘子里的鱼早习惯了,还能惊着?”
老十刚说完,就挨了喷——
“这再不济也是个水潭,什么塘子?你土不土?”
“就是说!禟子不是我们九弟么?”
“三哥你快别装了,让你来体会冰面垂钓的雅趣,你就躺椅一摆,往上一横……你来gān啥?还作画呢,你钓的鱼呢?好歹弄起来一条撑撑门面!”
“你懂啥?三哥明知道比不过咱,故意这么整的,弄个直钩来钓鱼,我也是见识到了!”
太阳xué上青筋直跳,胤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喷他们。
直钩垂钓咋了?
没听说过姜太公钓鱼的典故?
垂钓的乐趣在于垂钓本身!为了收成你使人买去啊!揣着银子还能买不到鱼?
真是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老三尽量不去听那边的动静,这个下午他完成了一副垂钓图,还别说,兄弟几个都让他画得活灵活现的,隔着纸都能看出老十的欢脱。
至于太子,他倒是没跟着下钩,他在飞仙亭里喝了两碗茶,鼓励兄弟们多钓一些,晚上就在这儿吃全鱼宴。老大也对这回事不感兴趣,他坐在亭子里另一侧,嫌弃的瞅了太子一会儿,然后说好久没见小侄儿怪想的,又问胤禟他养的láng呢?
“仨兔崽子和我福晋一样,怕冻,入冬之后就没出来几回……至于灰妞他们,胡太医说孕妇跟前最好别养畜生,我就把他们隔开了,大哥有兴趣我让赵百福带你去看。”
胤褆当然有兴趣,他每回见了都是好一阵稀罕,心里头想得很。
老九养的这三匹láng,野xing磨掉了些,却比哪家的畜生都通人xing,尤其护主,没白养它们。
这日,几位皇子就在九贝勒府用的晚膳,入夜之后才各回各家,老三带走了他那幅图,准备赶明带进宫去给皇阿玛瞧瞧,旁的兄弟也把没吃完的战利品捎走了,都还活蹦乱跳的,回去还能养两天,慢慢吃。
老四做完手边的事就听说这茬,他半天没憋出一句,只摇摇头,心道兄弟几个够松懈的。
眼下灾qíng是缓和了,朝廷要做的事可不少。
老八倒是盼着他们继续懈怠下去,事jiāo给他做,名声是他的,开chūn他进爵。
……
康熙早先就撂下话,说来年chūn天大封皇子,其实根本没等到chūn天,除夕守完岁,大年初一,圣旨就发下来了。
一、三、四、五、七、八、九全升了郡王。
只看这个完全没有惊喜的感觉,仔细推敲才发现,里头学问大了去。
关键不在晋封,在皇帝拟定的封号。
老大直,老三诚,老四雍,老五恒,老七淳,老八廉,老九他娘的是瑞……瑞珪的瑞,天降祥瑞的瑞!
给别的儿子,老爷子都是夸品格,慡直啊,诚恳啊,持之以恒啊。
就老九陪她婆娘一个冬就得了个瑞,凭啥呢?
他瑞哪儿了?
姑且不说老九,胤禩对廉这个字也很有看法。
廉,既可以解释为清正廉洁,又可以说成是价钱便宜,皇阿玛到底取的是哪个意思?为什么会挑这么暧昧一个字儿给他?
就因为封号的问题,哪怕册了郡王,胤禩的心qíng也不美好,他虽然逢人还是带着笑,背地里憋得肝疼。
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他在腹诽胤禟,殊不知胤禟看着那字儿也牙疼。
皇阿玛给封号还不忘记提醒他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亏你命好娶了这么个福晋,否则你小子有今天?
这不是戳人心窝子?
这太过分了!
这封号谁要谁拿去!
胤禟自我感觉非常好,他觉得除了老大和老八的,其他兄弟所有封号他受得住,哪怕叫能啊、敢啊、猛啊……怎么都比瑞郡王好多了!
胤禟找悉知内qíng的太子诉苦,太子开导了他。
“九弟你消停点吧,吃软饭有什么不好?这软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兄弟们羡慕你呢!”
听说兄弟们都羡慕他,胤禟挺了挺腰板。要说他介意的也不是跟着福晋沾光这个事儿,能娶到个好福晋那也是本事!他骄傲着呢!胤禟主要是想听亲爹夸他:“难得有个机会,这不是想听皇阿玛真诚的夸我一波?咋就那么难呢?”
第152章 口角
既然是大封皇子, 当然不只是前头这几个排排升郡王, 拿老十来说, 他直接跳过贝子这一级,得了个贝勒头衔。虽然比前头的哥哥们差一些,只要想到这爵位是喝茶喝出来的, 他整个就痛快了。
胤誐高高兴兴在家中摆了两桌酒, 想请兄弟们过府来乐一乐, 忽而想起各家各院都在炸爆竹庆祝,同兄弟们比起来, 他升成贝勒委实不算大喜……就临时改了想法,招待表兄们吃酒好了。
钮钴禄家说不幸是真不幸。
他们家祖辈显赫,往上能数到后金开国时期, 祖先额亦都位列开国五大臣。不说那么远, 就说胤誐他外祖父遏必隆好了。遏必隆在顺治十八年与索尼、鳌拜等人共同授命辅佐新帝,是先皇钦点的辅政大臣。
事实证明, 手上权力太大也不是好事。
康熙八年鳌拜被擒,康熙九年遏必隆就被康亲王杰书弹劾了,当时罗列有十二项罪名, 其实说得简单点, 鳌拜横行霸道能限制他的不多, 而同为辅政大臣,遏必隆谁也不得罪,明哲保身。
选择当墙头糙,其实就是把两边人都得罪了, 还不如明里站队呢。他的态度使年轻气盛的小皇帝大为不快,前脚除了鳌拜,后脚就收拾了遏必隆。
他被弹劾之后就让康熙削了太师之职,又被夺了爵,直接投下大狱。关了一段时间,皇帝感念旧qíng,又把人放了出来,还补了他一个爵位,不过逢此大难,遏必隆折了不少寿元,没几年就撒手去了。
还不只是遏必隆,他有两个闺女在宫里做娘娘,一个是康熙十七年没的,一个是康熙三十三年没的,命都不长。
康熙三十三年没的那个就是胤誐他亲娘,等于说,夺嫡之争还没揭开序幕,钮钴禄家就提前退场了。倒是有个老十立在这儿,可你要是指望他还不如直接造反呢,康熙疯了才会授意他继位。
钮钴禄家的儿郎早打消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老爷子都没斗过万岁爷,他们还能比老爷子能耐?
选哪个儿子继承皇位原也得看主子高兴,还能让做奴才的左右了?
这么想,钮钴禄家一个比一个安分,老十出宫建府之前,同表兄都没太多往来,如今方便了隔一阵子倒是会聚一聚喝两杯,也只谈家事不论朝政。
任谁来看,钮钴禄家都有够倒霉。
胤誐倒不这么觉得,他也很心痛额娘走得早,cao心那么多年,没享过儿子一天福……他遗憾的就只是这样,别人感叹钮钴禄家早不早元气大伤,连左右夺嫡之争的能耐也没有……胤誐反倒庆幸母族早早被皇阿玛削了,否则说不准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大哥或者八哥,被母族妻族那群野心家推着往前,由不得你不争。
这么看来,钮钴禄家也是幸运的,虽然势力削了,好歹阖家得以保全,不用去走钢索拼那个从龙之功。
没事就不能去想八哥,最近这段时间,频繁上演的戏码是这样的:
胤禩羡慕嫉妒胤禟,恭喜他得了瑞这么好的封号,明里暗里撩火,大意是说皇阿玛真疼老九,让他一块加封不说,那封号谁也比不得。
一年前,胤禩还抱有幻想,觉得他有机会和老九修复关系。
眼下他明悟了,老九老十压根瞧不起他,不屑于同他往来。
既然怎么卖力都是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还不如楚河汉界划个明白。
胤禩撩得含蓄,就是话里藏着话,老十不当心还听不懂,经常要事后听他九哥分析。
至于胤禟,头一回被暗讽他理也没理,老八以为他没听懂,又接了个含蓄的补充说明,胤禟就笑眯眯回了一嘴——
“我看八哥挺喜欢瑞之一字,不然我们换换?我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哪配得上瑞字?配廉正好,做人就得知羞识廉!切不可毁廉蔑耻寡廉鲜耻!……这封号多好?处处暗含人生大道理,听人家叫一声廉郡王顺便就反思以及共勉了。瑞就不大衬我,听着容易飘飘然,做人哪能飘?做人要脚踏实地!”
胤禟说这话的时候,兄弟几个正在小聚呢,不止八、九、十,还有好些个人在。
一来是雪灾的善后工作也彻底做完了,他们想着出去松快松快。
二来又是新的一年,聚一聚聊聊来年的奋斗目标这不挺励志的?
结果说着说着,老八老九就互相chuī捧起来,还是含着玻璃渣子往对方脸上chuī……直郡王刚吃了口红豆糕,感觉有点太甜了,又灌下一口热茶解腻,便当此时听到老九那一席话,他一下没兜住,“噗哧”一声全喷出来,把自个儿衣襟沾湿就算了,坐对面的老三也没能幸免,衣摆上还沾着茶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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