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试过,都试过!不这么做我会发疯的四哥,那种铺天盖地的思念,你明不明白?”
乾隆叹息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可是还是没用,是么?”
弘曕一顿,扭曲着放声大笑,“是呀,没用!我根本就无法控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如同毒虫一样啃骨嗜肉!”
“四哥,”弘曕双眼散漫的望向前方,低声道,“我中毒啦,饮鸠止渴,明知会更糟,却无能为力。”
乾隆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时高时低的自言自语,半晌,半是疼惜半是惋惜道,“六儿。”
弘曕从漫无边际的追忆中脱身,觉察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去,无比惊讶,“我,我竟哭了么?”他慌忙伸手去擦,可是双眼中的液体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眼,源源不绝,越擦越多。
最终,弘曕终于放弃,以手覆脸,近乎绝望地低吼,声音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我他妈怎么就这么放不下他!”
强力压抑的哽咽伴随着泪水汹涌而出,夹杂在支离破碎的宣泄中,无限悲凉。
“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乾隆端坐在对面,看着一贯肆意张扬鲜活生动的弘曕在一瞬间崩溃,如一名孩童一样伏在桌上痛哭失声,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沉重的感情,仅仅是倾听便觉得惊心动魄、心神俱震,他是如何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背负了十几年呢?
从一个小小的弘曕开始,独行至今,躲在寂静黑暗处遥望着只属于别人的热闹,该是怎样的艰难?
飞蛾扑火,无异于此。
哪怕明知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却也无法抗拒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吸引,只能那样义无返顾的独自前行,踩过脚下尖锐锋利的荆棘,任凭自己的鲜血洒遍、骨肉尽碎,也要立在崖边,笑着纵身一跃。
无尽的孤独和寂寞,黑暗中无声的自责,没有了退路的疯狂和绝决!
皇宫的夜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静,沙哑的低泣一点点盘旋在空旷的房间中,常人无法承受之沉重。
乾隆沉默良久,艰难开口:“你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是不是?”
弘曕一点点抬起头,胡乱的抹一把脸,俊美的脸上扯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似乎仍是以前的风流云淡,“是。”
乾隆额头上面暴起来明显的青筋,很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可是你也知道的,只要有皇额娘在,只要有其他的宗亲在,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说出来,你也更不可能戍边。”
弘曕长出一口气,缓缓的,满满的,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义无反顾,“不错,所以四哥,”他的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仿佛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直要灼伤坐在对面的乾隆,“我接受任何处置。”
乾隆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发颤,过了好久,才用一种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六儿,收了心,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成么?”
弘曕低笑几声,缓缓摇头,“四哥,对不住啦,忍了这么多年,一朝说破,再也回不去以前了。”他慢慢抬起头,神情疲惫,“我累啦,真的累啦。”
乾隆用力闭上眼睛,右手往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瓷瓶,然后再也不忍看他,别开头去。
弘曕又是一笑,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粒小小的棕褐色药丸在掌心滴溜溜打转。他安静的打量片刻,突然就仰头吞了下去!
乾隆的手在一瞬间死死抓紧,眼角迅速闪现起晶莹的东西。
感受着腹中迅速翻卷起来的剧痛,弘曕的呼吸再也无法维持平稳,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渐渐模糊,胸口喉间都是一阵阵强烈的灼烧,呼吸间越来越浓重腥咸气味一波波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他艰难的喘着气,脸上拼命挤出个艰难的微笑,对着眼前满面悲痛的乾隆断断续续道:“四,四哥,别,别为难他。”
乾隆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抓破却不自知,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跨过来,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从不在人前落泪的皇帝无声泪下。
“六儿,六儿啊!”我疼了、爱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呀!
“咳咳!”弘曕口中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血沫,然后又从血沫迅速变为血水,仅仅是最简单的呼吸也变的艰辛。全身的力气都在离自己而去,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乾隆的袖子,艰难的仰起头,却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疼了自己近二十载的人的脸,“别,别讨厌我,四,咳咳,四哥。”
“可以恨我,千万别,讨厌我。”
“若有来生,我,我还做你的弟弟,好么?”
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乾隆的身体僵住,眼眶中汹涌的冒出来晶莹的液体,接连不断的落到已经全然没了反应的那人脸上,与他面颊上未干的泪痕血水混合在一起。
他沉默着垂下头去,浑身颤抖,“六儿啊!”
微微泛白的天边仿佛有黑色的乌鸦在叫,嘎嘎作响,好生难听。
果亲王殁,举国哀痛,乾隆帝不忍其一脉断绝,过继和亲王次子永瑸阿哥为果亲王子嗣,承袭果亲王爵。
和亲王归京,见其牌位当场昏厥,朝堂内外均叹其兄弟情谊深厚,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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