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暗自咬牙,当与那人对视之后,他只觉全身正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虽然心中警铃大作,然而本心却早已经放弃了抵抗。警告因而沦为了一种单纯的形式,表面作为对内心软弱的谴责,而实质则更像是对放弃的一种无声怂恿。
“来人。”那人淡淡地笑起来,而后扬声道,“黄门何在?”
只听门外脚步声铿锵作响,不一时,鱼贯进来几个个头稍矮的石人,打扮则类似于宫中的太监公公。领头的那人深深行了一礼,竟然开口说话了:“殿下。”
原来其余的石人竟也会说话。展昭皱着眉,逼迫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好转移心神——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妖族?“殿下”究竟是哪一国的殿下?
而那人也坦然受了这一礼,而后淡淡地吩咐道:“将这两位贵客请到‘柏寒宫’,好生招待。”
“是,殿下。”黄门官应声,转而对展昭与阿岚微微躬身,轻声道,“两位,请与我来。”
阿岚已经混混沌沌迈开了脚步,展昭暗自攥紧拳头,脚下却也不由自主迈了出去。他的眼神滑过对面那双红色的眼睛,仍在试图从中找到任何异常的情绪,好使自己警醒警惕。然而对方的表现完全便是一个宽容、好客的君主,正尽力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对展昭微微颔首,没有分毫恶意。
抵抗是如此艰难,而沉沦却是如此甘美。
那黄门一路引着他们离开大殿,沿着长长地回廊向宫殿深处走去。这里虽然破败,然而当年的壮丽景观仍可窥探一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虽然无一不是石头制成,然而其制作精良、布局精妙,竟不输于任何王宫大殿。
阿岚痴痴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口中赞叹有声。她一面轻快地走着一面回头望向展昭,忍不住微笑起来:“这里真好,是不是?”她的声音也仿佛有了魔力,似乎对于那位殿下的投降使她已经叛变成为其同党,转而蛊惑其自己的同伴来。
展昭艰难地吞咽吐沫,抗拒这种诱惑使得他的头颅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以至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硬生生把头扭开,不让自己看到阿岚。然后他开口,声音发紧:“阿岚,把嘴闭上。”
“哦。”阿岚竟还记得要听展昭的话,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居然当真不再说话了。
四周寂静极了,只有前面那黄门官的脚步声。他虽然比那位殿下要矮一些,但实则与展昭差不多身高。行动言语也与常人无异,就好像有人往脸上涂了一层颜料假扮石头似的。
然而无论是展昭还是阿岚都知道,这些人并非假扮石头,而是实实在在便是石头。可是他们竟感受不到任何惊奇或是恐惧,呼吸着这里逐渐变得温暖的空气、走在空荡的石板路上,就像是远离了所有危险。
或者说,他们内心深处都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无法鼓起劲来与其抗争。
而柏寒宫也已经到了。
还未走到近前,展昭与阿岚便已看到从宫墙探出来的松柏——并非真正的松柏,而是松柏模样的石雕。然而其形态逼真程度,竟仿佛随风轻动一般。随着与柏寒宫距离的拉近,一股浓郁的松香也隐约扑鼻而来,这些香气是从何处而来的?
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提问。阿岚仍旧乖巧地遵守着展昭的命令,始终保持沉默,虽然她并不想要封起自己的嘴巴。这个地方很神奇,阿岚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放松过,她想放声大笑、大叫大跳。如果不是展昭的命令,她猜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地说个不停。
其余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阿岚深深地呼吸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在漂泊了十几年之后,头一次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安定下来的地方。完美的地方。何况身边还有展昭。这就好像所有的愿望同时被实现,已经再没有任何其余的期盼了。
或者说,任何多余的期盼都会成为奢求,对于殿下的恩赐而言是一种放肆与冒犯。
他们跟在黄门身后,缓步走进了柏寒宫。这里荒草丛生,缺了一角的石桌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而几个石鼓却仍旧好端端立着。宫内的屋舍楼阁倒是错落有致,如果忽略那些断裂的围墙与破烂的窗子的话,倒也不失为一处雅致的所在。而除去宫墙边上的几株“石柏”,竟还有一方小小的花圃,里面一簇簇挨挤着形态各异的“石头花”,栩栩如生。
黄门一径将他们引入了正屋之中,里面虽然破落,倒是没什么灰尘。款式陈旧的摆设像是来自前朝抑或更早,然而床榻桌椅的功能并未受到真正的影响,比之展昭与阿岚曾经栖身的山坳而言,这里的环境甚至可以称之为舒适。而完全由石头建成也并未使得这里看上去过于单调,那些石头的色泽并不相同,因此看上去显出一种错落有致的美感,与周围的落魄相互辉映,显得异常搭调。
“两位贵客请先歇下,”黄门对展昭与阿岚躬身道,“稍候自然有人送饭过来。”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眨眼,仿佛那双石头做的眼睛真的需要眨眼来缓解疲惫,“如果您旅途劳顿,柏寒宫后面还有温泉,请务必不要客气。”
展昭闻言微微颔首,然后目送着对方离开。那个黄门官并无心留恋此处,完成了任务之后便干脆利落地出了柏寒宫。这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与阿岚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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