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沉下脸色。阿岚却从一旁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冰凉柔软的手掌让展昭一个激灵。
“殿下,”阿岚的嗓音细弱柔和,但已隐隐有了展昭说话时的气势,“你不觉得,眼下还是将那些陈年旧事放一放的好吗?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最后一句话也许是说给展昭听的。
寒石扬了扬眉,虽说在那张石头做的脸上,眉头耸动的时候更像是灰白色的前额涌起一阵波浪。他无奈地说道:“好吧,如果你想要知道青酒的事情,随时可以来问我——当然,你最好趁着我活着的时候。”他说着转过身,冲他们招了招手,“既然你们一定要上赶着找死,那不妨就跟我来吧。”他的语气并无感激,也并不热忱,仿佛更希望展昭“聪明”一点——选择取走痴心泉,然后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展昭心中不无疑惑,然而还是拉起阿岚,放轻脚步跟了上去。阿岚走得更是小心翼翼,她的轻功还欠些火候,只好一路踮着脚尖。几人借着夜色掩护,在迷宫一般的废墟中穿行。偶尔也会遇到守卫的狼,然而无论是寒石还是展昭都未曾出手,而只要他们不往外走,狼似乎也并无阻挡之意。
这一段路程令人心惊肉跳,阿岚手心里都是冷汗,然而她的手被展昭紧紧抓着,根本抽不回来擦一擦。寂静之中酝酿着某种不祥的气氛,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喘不过气来。阿岚有时会不经意与那些安静的畜生对视双眼,那平板无波、一片死寂的眼神令她感到陌生而又恐惧。
而宫中的侍卫却一个都不见,也不知去了哪里。寒石带他们走的这段路极为冷清,除了拐角处总有一只或多只狼蹲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几人这样安静地一直走了有盏茶功夫,便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钟楼前。
这里竟有一片湖水包围着钟楼,水面清澈,泛着刺骨寒气。
只见五座石桥从楼下基座向外辐射,像是马车的轱辘,连通着钟楼与陆地。而每座桥的桥头,都有一个高大的石武士把守。当寒石领着展昭与阿岚走进时,那石武士低头行了一礼,石头做得铠甲发出一阵声响,在寂夜中令人心惊。
“这里是钟楼,也是我的瞭望塔。”寒石轻声开口,“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宫城。”
他们说着走上了石桥。阿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阴冷潮湿的寒气令她浑身寒毛直竖。她忍不住朝展昭靠近了一些,有些不敢往两边的湖水上看,总觉得一旦视线接触,就会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给吸进去似的。
而当他们走过石桥,进入钟楼的时候,寒石吩咐了一句:“不要高声讲话,这里面回音很大。”
他这句话虽然压得极低,但仍旧在钟楼内一层一层回荡开去,好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狭窄的钟楼内部被黑暗笼罩着,空气冰冷得使人呼吸时感到胸腔微痛。一条楼梯盘旋着向上延伸,在圆筒状的楼内一层层绽放开来,仿佛没有尽头。展昭与阿岚跟在寒石身后,一步步沿着楼梯向上。因为楼梯有些陡峭,每一级台阶都窄得只有一掌的长度,因此展昭重新紧紧拉起阿岚的手,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滚下去。
“师父……”阿岚小声叫了一句,然而刚一开口,声音便像是被无限放大似的,并且回音不绝、不肯停息。阿岚顿时想起方才寒石说的话,不由紧紧咬住了嘴唇。
展昭却偏了偏身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嗯?”
“我、我看不见脚下的路了……”阿岚每一步都在哆嗦,他们已经上到九层,而楼梯两侧也并无扶手栏杆。
展昭低声道:“我拉着你,不怕。”
“我怕把你拽下去。”阿岚的声音低不可闻。
然而展昭还未回答,前面的寒石却忽然哧哧笑起来,他说道:“这娃娃真是你徒弟?不是你闺女?”
“……”展昭咬牙切齿。
阿岚涨红了脸抗议道:“不是。”
虽然钟楼内部比外面还要冷得多,然而阿岚身上已渐渐开始出汗。在狭窄的楼梯上攀爬固然消耗体力,但是知道自己已经离地面如此之高,则会使人感到难以忽视的压力,心脏备受折磨。
所以当他们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从楼内钻出去站到高台上的时候,阿岚忍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在她看到远处的景致时,便又哽住了。
阿岚从未如此居高临下俯瞰过大地,之前那些显得高大巍峨的宫殿现在看上去像是小石块那么大,而如果有人的话,大约与蚂蚁差相仿佛。她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心底感到一阵震撼。
而寒石已经走上去,站在了雉堞前。他扶着砖墙望向远处,低声道:“他们已经到宫城外了。”
展昭神情渐渐凝重,也走上前去极目远眺,他已经望到了城墙外、山谷中罗列着的骑兵——不是狼,也不是石人,而是真真切切的军人。展昭不久前还曾见过这样的部队,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邢中玉。
果然,展昭拧着眉头,终于在城外看到了数月前曾与自己交手的那位年轻的邢大人。只见他身着战袍,稳稳地骑在马上,似乎感到了展昭的目光,竟然抬头朝着这边望过来。
而后,邢中玉露出一个冷酷而又残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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