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下场:从无所畏惧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或者虽然并未当真犹豫不决,但却为所做出的决定感到痛苦。
展昭心中刚刚转过这个甜蜜又苦涩的念头,忽然已经躺在床上阖起眼睛的阿岚开口低声叫了一下:“大哥。”
“嗯?”展昭抬起头来,眼底是尚未褪去的温柔。
阿岚微微动了动,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郁闷:“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叫我‘小母鸡’啊?”
展昭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猜自己的表情多多少少出卖了他的心思,因为阿岚看上去有些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质问他:“你也觉得很好笑吗?”
“不,不好笑。”展昭连忙否认,然后咬紧牙齿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大笑憋回去,他极力严肃地告诉阿岚:“那不是什么好话,别问了。好了,睡吧。”
阿岚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并未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阿岚当然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意思,其实她在小的时候听过更糟糕的话,有一段时间自己甚至还曾说过这种轻佻放肆的话。
事实上,刚才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她真正想说出口的是:无论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分担。
但这话听上去有些傻,虽然不那么孩子气,但是真的很傻。阿岚在话到嘴边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有关那个讨厌的肥婆的话——哦,展昭可能不会乐意她这么叫对方,这是不好的话。阿岚在心里责备了自己一下,然后心思又转回到了展昭身上。
他最近的确显得心事重重。阿岚很难不注意到,展昭有时候会发呆,脸上露出一种极力掩饰也无法真正抹去的担忧。出于直觉,阿岚认为那种担忧多半与自己有关,她希望展昭能够相信自己一次,不要出言赶她走。当然她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大不了装模作样离开,再偷偷跟上。
只是前路真的如此艰险吗?阿岚微微蹙起眉来,转而想起展昭也许会看到自己的表情,又连忙舒展眉头。她回忆着认识展昭以来经历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惊险刺激的,他们差点被海上的风浪拍成碎片,还差点被半人半狼的怪物撕成碎片。那时展昭顶多是有些无奈,大概是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拖后腿的徒弟,因此多少有些不耐烦。
可是这一回不一样啦。阿岚眉梢微微耸动着,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蹙眉。她回想起展昭近来时常流露的恍惚与失神,觉得真像是大难临头了。可是只要展昭不打退堂鼓,阿岚知道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去的份儿。她得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坚定,这样展昭才能看见自己。
然后呢?阿岚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绪有些涣散,那是快要睡着的象征。她太累了、太累了……
然后她就能一直呆在展昭身边……阿岚已经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纷乱的脑海里闪现过很久之前的某幅画面:那是入冬之前展昭在某个湖边打水擦身,赤着精壮的上身。阿岚不小心看到了,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有些惊讶地发现展昭的身体和她自己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么壮实,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而阿岚的胳膊还细得跟柴骨棒一样。水流顺着他的喉结滑过,一路流过平坦结实的胸膛,滑进裤腰……
“喀拉”一声轻响,阿岚蓦地睁开了眼睛。重新恢复的寂静之中,她一动不动,在黑暗中迟钝地意识到桌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而桌旁空无一人。
展昭呢?
阿岚喉咙一阵发紧,她浑身绷得像是快要拉断的弓弦,随手从身边抽出齐眉棍便滑下床去。她的动作轻得像是鬼魂一样,往门边缓缓摸过去。然而当手触到冰冷粗糙的木头时,她却忽然想起女人临走前对展昭说的话。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隔壁。”
阿岚咬紧了嘴唇。
展昭一直等到阿岚呼吸变得绵长之后,才吹熄蜡烛、站起身来。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阿岚真的睡着了,就放轻脚步往门口走去。他脸上所有柔和、真诚的统统收了起来,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展昭的动作僵硬了片刻,他竖着耳朵停了一会儿,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阿岚清浅的呼吸声在呼啸的风中模糊不清。
展昭终于放轻脚步往隔壁走去。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蓦地被拉开了。一团肥肉蓦地朝他扑过来,夹杂着刺鼻的香气:“死鬼,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紧接着一只滑腻肥胖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展昭差点没忍住本能把对方直接卸掉关节打倒在地,他在成年之后就没再叫陌生人如此接近过自己了。
那女人得寸进尺,将展昭用力拉进屋里,门被猛地撞上——在即将发出惊天动地的关门声时被展昭伸脚挡住。
“怎么?”女人喘着粗气,“怕你的小宝贝儿听见了?”话没说完,展昭已经扣着她的脉门、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开按在了桌上。女人想要发出尖叫,却恐惧地发现身体再也不受控制。
巫术,那个男人用巫术控制了她。女人惊慌地想。
“如果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不要大叫大喊,我就放开你,好不好?”展昭的声音听上去没有特别愤怒,顶多是有点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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