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洲从船舱里探出头来,不满道:“我也不想睡觉。”
“不行。”贺莲板起脸,“小孩子家不兴熬夜,快去睡。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贺洲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缩了回去。阿岚则迟疑地看着展昭,不知道他是想先去睡,还是要在甲板上待一会儿。
展昭见阿岚眼底隐隐的期盼,便道:“那坐一会儿吧。”说着在一张矮凳上坐下。
阿岚立时喜形于色,也赶忙坐在展昭脚旁。她探头出去望着夜色中的海面,船桨破开水面的声音有着和谐的旋律,白日里盘旋在海空的鸟儿夜里都不见了踪影,使得这片广袤的海天显得有些寂寞。那盏瓷质的油灯所发出的昏黄的光芒被雾气所包围,在黑暗面前因此显得软弱无力,只能拢住那一小方天地。
“贺莲姐姐,这么黑,你能看得清路吗?”阿岚忍不住问道,“感觉雾好大,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贺莲轻笑道:“当然能,我从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夜里海上的风有些大,船一直在随着波涛上下起伏,但好在还算稳妥。阿岚抱着双臂搓了搓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海浪的声音一拍接着一拍向渔船袭来,再层层叠叠地离船而去。而风则始终徘徊不去,带着彻骨的凉意。于是展昭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阿岚肩上,低声道:“再坐一会儿就进船舱去,小心着凉。”
“嗯。”阿岚吸了吸鼻子,突然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今晚满月,是不是十五了?”
展昭抬头看了眼轮廓模糊不清的、微微泛黄的圆月,沉默了片刻方才摇头道:“明儿才是十五,今儿十四。你看,那月亮不是还缺了一角?”
“啊,真的呢。”阿岚仰着头,下巴蹭过展昭的衣裳,“可惜了,还以为是满月。说起来,是不是快中秋了?”她说着望向展昭,带了几分期盼。
展昭不由一愣,只听得贺莲在一旁笑道:“姑娘,你这日子过得够糊涂的,中秋已经过了。”
“是啊。”展昭回过神来也不觉有些好笑,点着阿岚的鼻尖轻声道,“上个月十五才是中秋,这么快就忘了?”
阿岚犹疑地看了眼展昭,随手撩了一下滑下来的发丝,呆呆地道:“真的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呢?”
展昭忽地醒悟,上个月十五阿岚多半还在莫家武馆,要不然就是离开武馆在路上,不由闭上了嘴。他自己虽然孤家寡人,从来不乐意过这些佳节,但阿岚竟是连过节都忘了,让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贺莲看了两个人一眼,面对此情此景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她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您二位指名道姓要上苦果岛去,我还吃了一惊呢,这地方一般人可是不会知道的。”
“嗯,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此地。”展昭并无意多谈此事,听贺莲提起这茬便反问道,“贺姑娘此前曾提起,苦果岛历代都有一位守门人。却不知这守门人守的,究竟是什么门?”
贺莲淡笑道:“这苦果岛上是一片荒野,杳无人烟,哪里有什么门可守。所谓‘守门人’云云,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方便称呼而已。”她一面说一面扳桨,运劲之时丝毫不见气喘,平静地说道,“我父亲离世之前曾嘱咐我,若是有人来寻苦果岛,我便有责任引他们去岛上。然而这么多年也从没人来找过苦果岛,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来的。”
展昭闻言心里不由暗自猜测,只恐这些事情没这么简单,想来内中必有隐情。然而他只想拿到尘因交代的“苦果”,至于这岛上有什么玄机,他却不怎么关心。
阿岚倒是满心好奇,问贺莲道:“这岛为什么叫苦果岛?听着怪里怪气的。”
“苦果是佛家的说法。所谓苦果,乃是由以往恶业因所招致的恶果报。”贺莲答道,“这座岛上也曾经有一些传奇故事,虽然这些故事都湮灭在历史中了,不过“苦果”这个名字倒是留了下来。我猜,大概曾有人在岛上做了什么恶事后自食苦果,后人引以为戒,便将这岛叫做苦果岛了吧。”
阿岚托着腮帮子道:“可这岛现在不是已经荒了吗?”
“是。”贺莲颔首道,“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岛的名字。”她说话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展昭,接着道,“传说这岛曾被诅咒,你们两位上岛去,可要多加小心呐。”
展昭闻言道:“确该如此,多谢贺姑娘提醒。”他说着似是好奇,问她道,“你方才不是说,这岛上的传奇故事都已失传了吗?又是怎么知道这岛被诅咒了?”
“故事虽已失传,但诅咒这种事情总是会流传下来,警告后人远离这岛。”贺莲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所以这许多年,无论是不知道这岛的,还是知道这岛的,都没人上这里来。您还是第一位。”
展昭微微一笑:“是吗?”他听了这话非但不觉得忐忑,反倒有一种隐隐的刺激。这些年在开封府供职,他几乎已经忘了江湖生活的惊险,如今能重温一二,也算不枉此行。然而展昭又看了看阿岚,心中不免也有些担忧。
阿岚似乎是感觉到了展昭的目光,把脑袋凑近他低声道:“您别担心我,我跟了您这么久,还是有些本事的。”她说着粲然一笑,殊不知从展昭的角度看过去,这个笑真是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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