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岚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展昭淡淡道:“习惯了。”他其实有些心事,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眉宇间依旧有几分凝重。昨夜和贺莲的谈话似乎令他明白,这一次的行程恐怕并不简单。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展昭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何况,他对于前路上等待着自己的危险,其实也十分期待。
阿岚自然不会知道展昭的心事。她亲近展昭很大程度是依靠一种本能,拼命向这个唯一善待自己的人靠拢。在她简单的头脑里,大概还没意识到这种本能是出于对展昭的情愫。虽然这种情愫朦胧而不清晰,然后它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又有谁能知道呢?
空气依旧冰凉,并且含有盐的味道,因此有些腥。不时有海鸥从船边滑翔而过,颜色呈石板灰的翅膀伸展成优美的弧度,而洁白的头颈则使它们显得高贵而美丽。阿岚极目远眺,在这片广袤的世界中,天空似乎温驯和顺,而海面则永远躁动不安。
事实上,在海上航行远没有听上去那么有趣。长时间漂流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失去方向与依靠,很容易会令人产生一种迷乱感。阿岚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一会儿,听展昭低声给她讲之前落下的文化课程。而贺莲则回到了船尾,重新操起了船桨。
这样的行为模式显然并无益于消磨时光,阿岚很难集中精神去听展昭讲那些枯燥的经典。她时不时会感到一阵恍惚,虽然目光仍旧落在展昭的脸上,但是心思却远离了耳朵里所听到的东西。她想起了最初在那个溪谷中的日子,那时展昭刚刚接纳她,态度模棱两可、令人捉摸不定。阿岚一面感到受宠若惊,一面又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
她年纪尚小,连情窦初开都称不上,却凭着对展昭的执着一路追到了这里,这的确是令人惊异的。直到今天,阿岚仍能时不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个叫做“陈醉”的侍卫对于所谓的“公主”怀有的深沉的感情叫她着迷。阿岚有时会在心底暗暗期待,希望有什么人也能够以这样深沉、强烈、忠诚、不求回报的方式爱上自己。
——然而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是展昭。
阿岚对于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无比沮丧,她曾隐含某种奢望,能够与这个对自己与众不同的男人更加亲近。这也许像是一种讽刺,虽然阿岚并未确定自己对于展昭所生出的感情,却又希冀这对方报以更加深沉的热情。然而展昭却始终将阿岚当做孩子,这令她感到挫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他的欢心,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他的“那种”欢心。因为只要识字背书快一些、习武的时候机灵些,阿岚的确是能够讨展昭的欢心的。然而那种欢心却不是阿岚更加期待的那种。
她应该知足,不是吗?阿岚常常会如此想。但是良心的告诫有时并不会被顺利接纳,她也仍旧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和野心,只是对于达成目的所应采取的手段仍旧一无所知罢了。
平心而论,展昭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如果你只是想和他和平相处的话。他虽然态度冷淡,但却从不失礼,哪怕是对待阿岚这样的“自己人”。他说话时常含一种讥诮的口吻,当阿岚做了什么蠢事儿的时候,展昭很难不教训她一顿,或者说些风凉话。但是他也同样坦诚率真,对阿岚倾囊相授——当然,太艰深的东西阿岚目前还学不懂。但如果阿岚需要,展昭也绝无保留。
然而展昭又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他生性高傲,兼之少年成名,因此哪怕态度谦和,也不会让他变得平易近人。何况阿岚认识展昭的过程是特殊的,她不是展昭的朋友,也不是展昭的亲戚,两人第一次见面也十足充满了戏剧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令展昭在阿岚面前多少有些无所顾忌,既不用像对待友人那样亲切有礼,也不必像面对寻常女子那样温和疏离。他大方地将阿岚划归了“自己人”的范畴,却又残忍地将她推倒“晚辈”这样的地位上,因此态度既有着待“自己人”的亲密而无所顾忌,又有待“晚辈”的距离感。这时常令阿岚感到苦恼。
阿岚托着腮,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她就听到展昭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刚才讲的,你都记住了?”
“啊?”阿岚猛地回身,因为自己漫长的出神而涨得满脸通红。她对上展昭的视线,只觉在对方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晕乎乎地问道:“什么?”
展昭嗤笑了一声,他卷起手中薄薄的书册在阿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想什么呢?”他方才就看到这丫头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眼神都发直了。展昭不有升起一种姑娘长大了的危机感,对于阿岚内心活动的一无所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没、没什么。”阿岚当然不敢告诉展昭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嗫嚅着望向展昭,歉然道:“我一时走神了,没听到您说什么。”
展昭瞥了眼不远处正一面划桨、一面似笑非笑看着这边的贺莲,压低声音凑到阿岚身边问道:“我讲的东西太无聊,是不是?”
“啊,不是!”阿岚惶恐地回答,随即看到展昭揶揄的眼神。他含笑用力揉了揉阿岚的头发,认真地说道:“你别总是露出这副害怕的神情,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不就是走神了嘛,这有什么,顶多挨一顿板子,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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