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恬吧,这漫长的夜,
永恒的渴求后是疲惫与无限的痛。
生命如此丰富以致花朵枯萎,
且充满忧伤。
光以其致命之火焰……”
他大张着的眼中滚出泪来。
克里斯汀并不是那个例外——棕发少女并未听见那摄人的美妙歌声,她仅是惶恐不安地寻求着父亲亡灵的帮助。她轻声向墙壁说话,想要确认刚才的两声呼唤是否幻听,但最后,恐惧压垮了她。克里斯汀跌跌撞撞逃出了祈祷室。
她逃离了他。
埃里克黯然闭上眼睛,或许他本就不该奢望更多。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他早已明了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但少女的出现又令他心存幻想。还不到绝望的地步呢,埃里克。他对自己说道,克里斯汀还没见过你的脸,你修复如初的、全新的面貌。
你要给她看一看,她看到了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但他是多么悲伤于两人多年歌唱的羁绊就此切断啊!
“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听见……”
一瞬间,巫婆沙哑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埃里克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然后睁大了眼睛——不会有第二个人?第二个人?第二个人!
他骤然转身向外飞奔。
第9章 晚餐邀请
在回到别墅的路上,埃里克有过无数狂悖迷乱的幻想。这些幻想是黑色的,渗着绝望的毒,又透出一丝凄迷的苦。
他以为关于少女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他自己幻想出来的景象。他又以为这是巫婆的另一场骗局,抑或是一个引诱他堕得更深的陷阱。那金发的少女怕不是由海底的女妖所化,要取走他最后的一息性命。然而埃里克别无选择,他只能向着地狱或者天堂一路狂奔。
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弄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也许弄清了少女能听见他歌声的缘由,一切便会——啊,一切也许不会更好,但总不会更糟。
埃里克在居所的门前止步时已是满面汗水、气喘吁吁,他脖颈处有一二青筋显现,面容上的急切使他看起来像是某种粗野的兽。然而这种粗犷野蛮却渐渐地消失了,转而化为一种奇异的平静神情。锁孔里正跳跃着美妙的音乐,塞壬向他投来了充满柔情的一瞥。埃里克推开门的时候,内心是寂静的。
他的心很快被另一个人的情感填满。
灰袍少女正背对着他,坐在那架白色钢琴前的钢琴凳上。海藻般的金发披散在背后,灿灿得如同照亮了一室的日光。她的歌声或许可以更加明亮,然而随着手指下流利的旋律带出的,却是沉静博大的思缅,压抑着难以察觉的郁郁火焰。濒临离去与死亡的边缘。
她唱道:
“敏感忧郁的紫罗兰何易凋零?
高尚的沉思渐成驯服的缄默,
心灵依旧忍受烈火之灼烧。
眼见白昼为胸中升起的浓雾遮蔽,
痛感宇宙无垠而生命囿于空虚渺小,
宁将自身投向人世孤注一掷。
我的运命在高声呼喊,
莫要在无知的蒙昧里抱憾终身!
命运啊,回答我吧。
为何生命之荣光无可遗忘?
为何灵魂在门外苦苦地敲?
为何埋葬了我死去心灵的大海,
要向两边分开?
它张开了壮阔的波浪的两颚,
而我蔚蓝的目光望了出来。
对外发现了整个世界,
对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
旷远的激情在我心底复苏,
无穷的远方正声声召唤。
我知我不能再等待。
金丝笼走脱了她的雀儿,
这华丽的器物抱怨着奴隶的放肆,
她不知只有流浪者才有家园。
唯流浪者拥有他乡。”
这并不是埃里克第一次听伊妮德唱歌,此前他曾在巴黎的街头听过她清亮柔和地吟唱日光与海洋,带着浩荡却细腻的爱意,此后他也将有无数机会聆听少女的歌声,鉴于这位不善交际的主人已经成功地邀请少女住下。但埃里克却直觉一般感到这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一次……歌声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
此前正是由于和少女歌声中的灵魂产生共鸣,初来尘世的埃里克才几乎不可能地主动向她搭话。但那时候他看到的也只是部分罢了。
音乐使人瞥见最隐蔽的内心,埃里克有种直觉,此刻少女正在歌唱的……就是她自身最完满、最丰富的揭露,可遇而不可求地奉献出完整的灵魂,纯粹歌唱自己心灵的跳动而非以自身供养旁人的情感。
他不知道是这架出自大师之手的钢琴引发了对方的激|情,抑或自己此前的歌声给予了她某种灵感。他唯独明白这样的时刻对于任何一个歌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于有幸聆听的观众那更是莫大的幸福——因此他仅仅是驻足门口,悄然聆听。
伊妮德在唱完第三段副歌后结束了这支曲子。
金色长发的少女微微地喘着气,洁白的面颊泛上些许的潮红。激|情尚未从那湛蓝明净的眸子里消退,冒昧的客人便已起身对着来归的主人致意。她歉然道:“我很抱歉动了您的钢琴。”
“您赐予了它光荣。”埃里克说,“我太荣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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