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堃仪敛了眼睫,喃喃道【只怕再无几日好活...】
仲堃仪懂得医理,虽不及医丞们日夜研习来的深刻专业,却也已是不俗。他能闻出殿内安神香中加了些强制镇定精神的药草,也知道医丞给孟章喝的药剂已是以毒攻毒的猛药。
仲堃仪歪过头,透过床上放下的青色纱幔,看着床榻上的孟章,死气沉沉,不似活物。
他想起前日同孟章于王宫庭院内小憩,转醒后,孟章让仲堃仪于晚间去书房找他。那日月朗星稀,孟章让仲堃仪在边上研墨,自己则支撑着疼痛难耐的身体站在书案前,写了一道诏书,书写完毕后盖上玉玺大印,让仲堃仪过来看。
仲堃仪收起墨,有点茫然的抬头看向孟章,便见到孟章微笑着看着他,双眼都放着光彩。这样轻松温柔的笑容,仲堃仪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了。仲堃仪连日里疲累郁结的心都放松下来,不由也带上一丝温和笑意,忙凑过来看孟章写的诏书。
孟章王轻轻往边上一让,给他丰神俊逸的仲上大夫让了个位置,仿佛在请他的仲卿品鉴他刚绘制的一副字画。仲上大夫优雅的站过来,不着声色的扶住孟章摇摇欲坠的身躯,方才细细的看了那道诏书。
诏书并不长,开篇是规整庄重的:曰诏天枢王,运承天奉。正文曰:本王在位数载春秋,几番动荡,幸得天枢以存,今天命不济,病痛缠身,恐无时日。王无子,未可托国之重任。然仲堃仪上大夫,勤勉律己,于危处挽国之狂澜,经武纬文未有出仲卿之上者。夫顺天道,应民意,托重任于贤能,禅王位于仲上大夫。
末尾还有孟章写的落款、年份及鲜红的方正玉印。
仲堃仪于此并非毫无预料,但真正看见时,内心仍不免触动。他转头去看孟章,正对着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眸,那眼神隐忍温和,却在最深处透露出一种求生的挣扎渴望。他终究还是有所不甘的吧,无法亲眼看到天枢逐鹿天下,一统中垣,仲堃仪想着。
【王上,您安心疗养,或许没您想的那么糟糕。】仲堃仪说道。
孟章摇摇头却道【文死谏,武死战,君王死社稷。为君一日,总要有为君的样子,现下乱世未结,让本王静养于深宫直至油尽灯枯的那日,本王做不到。而仲卿有济世之才,志向高远,本王相信自己并没有托付错人。】
仲堃仪听罢,已然懂得孟章之决心,他退开至书案之后,恭敬双膝跪下,深深叩首【臣定不负,吾王厚望。】
先前医童退去的时候往安神香中加的催眠的药粉似乎起了作用,仲堃仪站的久了,居然觉察出一丝困意,他按了下自己的手心,把自己从昨日的回忆里拉拽了出来,而后也没看面前瑟瑟发抖的医丞,淡淡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明早吾王一定要出现在朝堂之上,你下去准备吧。】
医丞忙允诺了下,有点跌撞的快速退出了寝殿。
仲堃仪缓步走到孟章的床榻边,安静的坐下来,侧过头看沉睡的孟章王。对方睡得并不是很好,眉头深皱,郁积难安的样子。仲堃仪伸出手去,按在孟章的眉心颅侧,慢慢按揉,不一会,孟章似有好转,睡得安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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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王归朝,重新执掌政务,一连数日,大改从前作风,杀伐果决,新政连发,权臣仲堃仪全力支持,君臣配合,一扫沉珂,谣言尽除。更将新收入天枢的土地重新安排规划,安富恤穷,于当地选拔认命人才,一视同仁,乃至天枢国名望大涨。
天权瑶光此段时间,慢慢恢复过来,有整顿兵马的征兆。孟章便同仲堃仪商议,加大扩充军队的招募,给复国以来一直被打压的士族们半虚不实的权利,让他们做些后勤的事情,不至于被压迫的太狠,以至于破釜沉舟,亦派遣监察的官员督促着,让各个机制都合理的运转起来。
孟章平生夙愿规划,仿佛都在这短暂的时日内得到了满足,他乐此不疲的做着这一切。直到有一日,有两位重臣在朝堂上为了军需后备的事情争执了起来,孟章听他们各抒己见正当入神,突觉胸腔剧痛,眼前一白,一时间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四肢力气被霎然抽走,孟章一下往前栽去,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本王的时间怕是已经到了。
仲上大夫当时正在心中暗算,想着如何促使此番争论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去,便看到王座上的孟章晃了一下,一下子倒了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座前。一时行动先于意识,他两三步窜了过去,抱起了孟章探他的脉息,大喊道【速传医丞。】
满朝文武一时惊乱无措,传医者,欲扶天枢王者,纷然嘈杂。仲堃仪心中急躁,高喝道【肃静!】近里的官员、侍者纷纷被士大夫的威仪吓住,殿外的不明所以,也都不敢动作。
仲堃仪沉着脸,高声道【近侍传医丞速来,今日暂且退朝。】
【士大夫怎可代王行事!】还有人出声反驳,仲堃仪一道眼神暗示过去,那人立时被仲堃仪的心腹拖了下去。
医丞来的极为迅速,殿中官员尚散去一半,几位医丞就已到了,简直像是预先就在附近等候着似的。未离开的官员有的面带疑□□看孟章那里,却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入了一队佩剑的护卫目光如炬,视线正逡巡着殿内,立时不敢再留,速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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