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前两天黛玉房中的藕官就因在园子里烧纸钱叫婆子看见,藕官当时说两句软话或塞点子东西一时糊弄过去了,婆子事后也无法再算后账,她也是小也是倔拉不下脸来赔不是,居然与婆子硬顶,被婆子告了上去——大观园里烧纸钱怎么会轻饶?就算不怕忌讳也要担心走水,最后被逐了出去。弄得黛玉跟着一道没脸,李纨把豆官给了黛玉,黛玉也不想要了,最后贾母发了话才收下,又病了一回。这是贾母等人动身之前的事了,为了这个,贾母上路的时候都在担心黛玉的身体。
出了这样的事,戏子们与婆子们更对上了。又有芳官闹她gān娘,原是她gān娘做得不对,收了芳官的月钱,还让芳官用自己女儿用剩下的东西洗头。她gān娘也不是吃素的,原在园子里当差,两个闺女里也都有不错的差使,其一chūn燕是宝玉这里略能说得上话的丫头。两人一通闹,芳官哭着跑了回来,她gān娘倒不敢追到贾宝玉院子里闹,也是怕贾宝玉也是怕隔壁的王熙凤、李纨。至贾宝玉与贾珠从外头回来,芳官尤带泪痕。
贾宝玉在外面消除贾雨村的不良影响已经很头大了,看她哭了,心里有些烦躁,问了一句,芳官原是唱戏的,口齿再清楚不过,又有旁的丫环帮腔,把她gān娘说得坏了十几分,连chūn燕也说自己的母亲做得不大对。贾宝玉揉了揉太阳xué:“既这么着,以后单叫袭人帮你看管着就是了,袭人与大嫂子她们说一声,叫以后不用她gān娘管了。”他本意是觉芳官孤女不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伸手帮也就帮了。不料底下人却动了别的心思。
芳官自以宝玉为她撑腰,越发有脸了起来,至如其他人,也很有些乱七八糟。原来袭人见来一芳官,聪明伶俐、相貌口齿不在晴雯之下,未尝没有扶一芳官与晴雯分庭之意。晴雯与芳官固然有年轻女孩儿能玩到一块儿,也未尝没有一点同行相忌。其余人等各有心思,由此引出的麻烦事却是贾宝玉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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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政忙着衙门的事、王夫人不在家,贾环得了空便装逃学。赵姨娘忙于在家中上蹿下跳,再没人管得了他了。
平日能管他的现都不在了,他便趁机与王夫人房中的彩云一道鬼混。府中丫头们很有些知道的,但是碍着种种原因,也没人首告。贾环得了机缘还不与彩云腻在一起么?贾政再忙,终于也有一天可以早些回家。他又是留守主事的,旁人管不得他,有贾雨村之事在先,于诗词文学好的人也不是很热切,也不开装13的文艺沙龙了,今天要早些回来休息。因王夫人不在家,院里诸人都走散了,金钏儿等各寻相熟的丫环说话去。入了院里,方有婆子招呼,正经当差的人又没有,王夫人不在家他是知道的,赵姨娘又去探chūn处了,周姨娘便迎了出来,贾政正要说话,贾环与彩云听到他回来了,一面抱怨居然没有人知道老爷提前回来,一面慌得往外跑,贾政见他们鬓发散乱,衣裳也有些不整齐,累极的人火气极大。直接叫老婆传小厮来揪了贾环去动家法,又叫周姨娘:“把那丫头拘起来,不叫逃了。”
此事周姨娘也风闻一些,然而她自思无儿无女的,本份度日便好,也不向王夫人告状,也不向赵姨娘说嘴。其实赵姨娘也知道此事,然而她看好彩云,又央着彩云偷窃过王夫人的东西转赠贾环,也不管此事宣扬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周姨娘看在眼里,越发不管了。见贾环一意躲闪,居然不敢认账,不免心怜彩云。一面叫把彩云拘在东小院里,一面悄悄打发自己的小丫头去园子里告诉探chūn:“周姨奶奶说自己不顶事儿,叫姑娘想办法呢。”
第89章 贾宝玉立意挤脓包
贾政盛怒之下要开打,四下一看,小厮们都在外头候着,再看丫头婆子四下躲躲闪闪地围观,这才冷静了一点儿,喝令丫头都躲开,叫个老婆子传小厮过来揪贾环到外面打去。贾环是个识时务的见势不妙,也不管彩云了,撒腿就跑。这里有必要再介绍一下贾府格局,王夫人的院子后面是贾珠、贾宝玉、贾琏三人的院子,过了三人的院子再往后才是大观园,赵姨娘去大观园里找探chūn去了,贾环的救兵在大观园里。贾环潜意识里最怕贾琏夫妇,其次才是贾珠、贾宝玉,寻常没事也不敢往后头凑去,但是他又不肯挨着眼前的打,直往外面跑,跑得比婆子还快。
婆子一看也急了,急嚷了前头的小厮:“老爷叫堵住三爷拿回来。”贾环是往府外跑的,外面也没什么投奔的人,总归先跑出去逃了这一顿打再说。跑到二门上小厮已经听了婆子尖厉的声音,几个人都不用怎么动手,一起往门前一站堵住了门,仿佛关起笼子捉jī一般把贾环给拿住了。贾政此时也气喘吁吁地到了,贾环更怕了一面乱扑腾一面乱嚷,终被着被拖到了外面,留下后院的丫头婆子平白多了许多谈资。
到了外书房,贾政怒气攻心:“书不肯读,文章也做不好,连个秀才也没捞到还不反省,居然与丫头混在一处。打!着实打! ”底下人看贾政怒了,贾环又是个不得势的,打得分外用心。贾环只管大声叫疼,贾政被他叫得心烦意乱,越发瞧不上他。
园子里赵姨娘正与探chūn磨牙,说着自己与贾环不得势一类话,探chūn正待相劝,忽见周姨娘的丫头急急过来如此这般一说,探chūn先把脸沉了。赵姨娘自是知道贾环与彩云之事,听说叫贾政拿住了,魂飞天外,抽身就往外跑,一不小心还撞到门框上。忽然转过头来,奔着探chūn道:“姑娘,这事儿姑娘可不能不管。”探chūn一肚子火呢,却也知道赵姨娘说的是,忍气道:“姨娘且住,老爷便要去家法也是拉到前头去,姨娘岂能到前面去抛头露脸的?姨娘先去看彩云,问明了境况,我与琏二嫂子说一声,叫家里人不许嚼舌头——传了出去环儿名声就坏了。看天色琏二哥哥和二哥哥也该回来了,琏二哥哥许会晚些,二哥哥近来倒是准点回来了,劝老爷的事还得他们爷们出脸。”赵姨娘哪里等得?急道:“琏二爷哪会管环儿死活?便是宝玉,也未必肯十分出力,就算肯,等他回来,环儿早叫打坏了。”一道说,一道往前头跑,小丫头吉祥儿跟在后头追。探chūn看她这慌慌张张十分不成样子,又叫两个婆子后头跟着去,自己先吩咐园中诸人不得乱走乱说,这才去寻王熙凤。
王熙凤正在看着儿子乐呢,平儿掀帘子进来道:
“二奶奶,前头乱糟糟的,我去问了一句,他们说,环三爷与彩云叫老爷拿了个正着,彩云拘了起来,环三爷叫老爷拿到外头正在打板子呢?咱们怎么办?”王熙凤因自己有了儿子,心肠虽略软了一软,对赵姨娘母子却依然看不上眼,冷笑道:“平日里调三窝四,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就会挑老爷骂人,今儿也轮到他们娘儿俩了,这才是该呢。”她犹记恨赵姨娘告她克扣月钱之事。平儿道:“奶奶如今怎么糊涂了?谁为着那两个?我是说这个人。”伸了三根手指,又往北边儿一指。
王熙凤道:“还真是,保不齐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倒要寻我拿主意呢?我如今正下不得地,倒好躲了。”平儿道:“这事如何躲得?她又不比别人,最是jīng明不过的。”王熙凤笑道:“她要过来,你只管接了,我便说只听着吵嚷,打听了是老爷动怒,也不好劝,老子管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在,也不好说什么。难道有娘几个闹到前头拦着的道理?谁家大姑娘小媳妇的往前厅里凑的?故而不好说话。你先去打发人寻你二爷并宝玉,她来了咱们也算有个jiāo待。”平儿应声而去,刚吩咐完来旺家的,探chūn已经到了。
探chūn走得一头汗,先问平儿:“凤姐姐可好?”平儿道:“三姑娘进来说话。”进了屋里,王熙凤叫上茶,探chūn正急,略啜了一口就放下,问:“二嫂子可知道前头的新闻了不曾?”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由平儿接了话:“姑娘到前二奶奶已经打发人去寻琏二爷并宝二爷了,姑娘莫急。”王熙凤道:“你急也无用的,咱们又是晚辈又是女人,如何到得前头去?老爷正在气头上,若见你一千金小姐跑到前头不成体统,越发生气怪上环儿可就不好了。环儿也是老爷的儿子,论理也该管管了,吃点子亏长点记xing也是好的,大老爷看上老太太房里的人还得张口讨了才好,老太太不允,他再发狠也不敢再下手的。环儿这样,算什么呢?”探chūn心里着急,脸上也带了出来:“老爷最恨这样的事的。”王熙凤道:“就是,你都知道的,赵姨娘怎么会不知道?怎会叫这样的事出来?设若是弄混了也未必,说明白了就好。”探chūn一直在揉着帕子,为今之计,只有盼贾政别那么生气了。
王熙凤暗中高兴得很,平心而论,这回即使是贾赦在家打贾琏,她也只能白担心,除非能请动贾母来拦——贾母如今不在家,老子打儿子这等事qíng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劝的。等贾琏与贾宝玉回来?——他俩一个跑得不见影了,另一个在东宫里头,哪里轻易能找得到的?贾环这顿打是挨实了。王熙凤很解恨。
王熙凤所料不差,贾环真被贾政
打得挺惨,他不招小厮们喜欢,平日又没什么威严也不见有啥出息,打起来是不用留手的。等赵姨娘披头散发地进来的时候,贾环已经被打得没力气喊疼了。
赵姨娘知道贾政最讨厌这些事qíng的,慌忙奔了来,路上鞋也跑掉了,吉祥儿后头拎着赵姨娘的两只鞋跟着跑。赵姨娘一路疯跑,小厮乐得看热闹,并不出心拦她,她闯到前面,看到贾环被打后背至大腿血ròu模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去要哭。贾政本来气已消了大半,听赵姨娘哭:“苦命的儿,哪个杀千刀的调唆叫你挨打?你好好的惹到哪个看你不顺眼的下舌头了?”贾政更气了,飞起一腿把赵姨娘踹了个倒仰,自己也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坐于地,手指颤着指着赵姨娘说不出话来。众人看贾政气成这样,这才慌了神,飞奔着去报王熙凤与探chūn。
两人也慌了,王熙凤下不得地,探chūn忙过来叫把老爷就近安置在外书房的榻上不要挪动,又叫请太医。王熙凤一迭声地叫加派人手找贾琏,又叫往宫里说贾政病了叫贾宝玉赶紧回来。探chūn又愧又急,平儿看得不忍,一拉王熙凤的袖子,王熙凤对探chūn道:“正在国丧呢,此事万不可传出去,三妹妹多想无益,此事可大可小,还是管好底下人的嘴要紧。”探chūn醒道:“园子里的已经吩咐过了。”王熙凤道:“你把家中的全盯紧就是了,等会子太医看完了老爷,再看一下环儿。”探chūn果断地点头,福一福,抬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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