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无奈道:“我这个表兄就是这个样儿,心倒不坏,只是憨直了些。”秦璃也含糊着应了一句,撇开了薛蟠又贺贾宝玉得上皇与皇帝喜欢。贾宝玉道:“那是赶巧了,统就我跟了去,平日里我何曾猎过东西?没出丑已是万幸。”两人说是熟人,却还算不得密友,贾宝玉也不好四下张望着看铺子,秦璃也把原本闲逛的意图隐去,两人都说要寻新书。一道往书铺子里走,一道闲话。秦璃心气极高,想着自己年轻,科举出身,也算是才华横溢了,存了努力二十年封阁拜相之心,他瞧得起的人便少,幸而贾宝玉虽然是纨绔子弟,然而凭自己本事也考得不错,才入了他的眼。肚里一轮回,贾宝玉与他是同年,年纪又小上近十岁,且是在太子身边,正是适合jiāo往又没有太多利益冲突的人。
因上皇万寿,心思灵活的人一看上皇寿数,比一比,皇帝将还有二十几年好活呢,秦璃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心思,自己在当年朝能混个不坏,结jiāo好了贾宝玉,待太子登位,也在新君那里有人,非常好!
思及此,顺口问书店老板有无
“好书”,又低头小声对贾宝玉道:“要先恭喜介石了,令尊老大人怕是要外放高升了! ”贾宝玉看老板鬼鬼祟祟地去里头找书,回问秦璃:“我这两天在家,竟没听过呢。”秦璃笑道:“我因在陛下面前先听到一丝风声,旨意还没正经下来呢。礼部奏说各地有学政出缺,请陛下圣裁,陛下命吏部选人,不知怎的记起令尊来了——这可是个好差使,桃李布一方。”贾宝玉大吃一惊,贾政他是知道的,整天不会办一件正事,最要命的是——贾政是荫封,上皇在时看荣国公的面子给的官,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平日也不见有什么政绩,如何当得了学政?最最重要的是——科场的浑水岂是什么人都能搅的?但凡有一点不妥,士子闹起事儿麻烦可就大了。忙问道:“旨意还没下么?”秦璃道:“陛下道眼看中秋近了,叫节后明发旨意,赴任官员过了节再动身,也是皇恩浩dàng。”
贾宝玉心中烦乱,秦璃的心思也不在买书上头,当下贾宝玉谢了秦璃通气的qíng意,一人随手抓了一本老板递上来的书,贾宝玉顺手扔了一块银子,也不叫找,两人分头回家了。贾宝玉回家先把书往外书房一扔,等着贾珠回家——贾珠未随驾,没得假,今天还得上班。贾宝玉知道他回来必先至贾母处请安的,便在外书房里等着拦他,闲极无聊便翻看手中的书,一翻——“王杏庵义恤贫儿,金道士娈yín少弟”这是神马东西?!把书一合,封面上赫然三个大字——金瓶梅!
原来贾宝玉觉得书店老板鬼鬼祟祟,书店老板眼里,贾宝玉与秦璃也是鬼鬼祟祟,他两人说到贾政外放原是机密,当然要小声,千不该万不该,秦璃还一面小声嘀咕一面问:“有没有好书?”书店老板当然以为他们是要这种书了——这种人咱见得多了。贾宝玉还算幸运的了,他拿的书多少还有一点qíng节内涵,秦璃手气差,顺手拿走的是本XXOO技术图解——俗称chūn-宫,回到家一看,自己先要吐血,又疑心——贾介石没看到我拿了这书吧?一时恨不得把自己爪子给剁了。贾宝玉也有这样的想法,后来两人一见面,都言语间试探对方买了何书,同时问了:“不知你那天拿了本什么书,可否换着看一看?”又一齐失笑,骂了一回老板坑人“再不到他家买书了。”这是后话了。
贾宝玉叫茗烟:“看着大爷回来了叫我,我且看一会子书。”哪有心qíng看书啊?顺手把通俗小说扔到抽屉里,枕着个夹纱枕头在榻上想事儿,一会儿贾珠来了:“你弄什么鬼?叫茗烟单堵着我?”贾宝玉一长一短把遇到秦璃的事儿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看法。贾珠也皱眉,正经科举出身的人对非科举出身的都有一点鄙视的,贫寒人家出来的有时候会有荫进的人还有一丝嫉妒,到了贾珠这里因自家出身高连嫉妒都没有了。虽然贾政是自己的父亲,子不言父,贾珠也知贾宝玉说的在理。出身是贾政的硬伤!更要命的是,贾政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不足以弥补这一处伤。
贾宝玉道:“可怎么办?老爷必得辞了这个差使,不然——不是我不恭敬,老爷是脱俗的人,不拘细务的。”贾珠知道贾宝玉的意思是贾政就是个政治花瓶,也道:“这个也还罢了,老爷毕竟读过这么多年的书,只是上皇隆恩,不必考试便除官,我只担心,所到之处士子不忿。”贾宝玉默默点头,现这样,换了自己,要考试了,告诉你,出题评卷子的主考官是个文盲……贾政的qíng况没这么夸张,可也差不多了。丫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最后还算是沾了儿女的光才升到如今的地步,尤其仕林清流尤其是未经官场浸染的读书人骨气还是很有一点的,万一贾政这个不会办实事的人有一点纰漏,出个科场弊案什么的——这太正常了,不出错反而是老天爷打瞌睡——贾政的官途也就走到头了,日后对景儿翻出来又是一条罪状了。
贾珠与宝玉兄弟两个心里明白,却不能直接跟亲爹说:“你连个秀才都没捞到,还想去考别人?”贾宝玉不禁抱怨:“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 ”被贾珠瞪了一眼,瞪完了,贾珠也直眼了,兄弟两人忧愁地对视——皇帝,你脑抽了!贾宝玉道:“会不会是圣上试探来的?你想,老爷真有才gān也是显在工部任上,老爷又不曾考过,平素也没什么诗文教人传诵,如今一点了学差就打点行李去上任……”不是显得不自量力、目光短浅么?贾珠点头:“不如,请老太太说去罢。”贾宝玉知道这事又得自己扮小孩儿哄贾母了,肠子快打成结了:“有事儿就哄老太太。”贾珠道:“难不成还有旁的法子?”贾珠想得多些,瞬间已经考虑到如果贾政真在任上办差办得好——那是不可能的!老爷身边儿都是些什么人呐!单聘人、詹光一沿儿的清客相公,没一个能办事的,只是些会沾光的。所以,凭真材实料办好差使然后往上升迁是不大可能的。
兄弟两个到贾母那里且不敢说自己的意思,先由贾宝玉说了路上见到同年,如此这般,贾母兴致来了:“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贾珠上前解说:“只要是科举出身的,哪能没出息呢?”细说科举种种好处,于仕途上的帮助:“旁的犹可,只有两样,一不入翰林不可得相,二出学差的要科举出身才压得住,否则难以服众。”等等。贾宝玉就说:“我怎地听秦兄说我们老爷节后要点学政哩?”贾珠故作一怔,贾母也低头沉思。
不一会儿贾政也从外头来了,贾珠贾宝玉一齐起来见他,贾母问他从哪里来,贾政道:“儿子外头与詹相公说一会儿风土人qíng。”清客相公是做什么的贾母自是知道,细想儿子身边竟无一个可用之人,遂道:“宝玉今儿得了信儿,圣上许要点你的学差,你整日吃酒不管事可能为圣上分忧?”贾政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跪了,贾珠、宝玉一齐起身随他跪下。听贾政道:“儿子如蒙圣上青眼,自当肝脑涂地! ”贾政的内心是兴奋的,他最大的怨念和遗憾就是未能考出个功名博个光明正大的出身,所以死bī着儿子读书读不好就要打要杀的,如今能点学差,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又回头喝问宝玉:“你哪里听来了?!私探禁中语可是大罪过!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点子规矩都不懂?!回来我再收拾你! ”贾母啐道:“你也只好嘴上说说罢了!你只管吓唬他!他道上遇到人好心贺喜,他能堵上耳朵不成?珠儿、宝玉都回去!往后有什么事儿也别与你们老爷说了,省得叫他捶你们! ”贾政忙叩头道:“老太太息怒。”贾珠与贾宝玉亦上前求qíng,贾母只叫两人出去,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贾母这才道:“岂不得罪人?往后谁敢与他说话?说他不懂规矩?你懂?我方才还替你欢喜,忽而记起来,我活了快八十岁了,没听过荫官能点了学差的!你一听着就乐得忘了北,声儿都乐得颤了,可想过你竟凭什么做这个官?”把贾政说得汗流浃背又惶惶不安。贾母挥手叹气:“你好好儿想想罢,这不是闹着玩的。”母子二人都有些灰心,贾母还好些,毕竟孙子争气,贾政就憋屈了。到王夫人上房,把贾珠、宝玉都叫了来,细问qíng形,贾政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乍听消息只觉圣恩浩dàng、皇上是伯乐,被贾母一说,热炭团似的心思倒去了八分。贾珠小心道:“这只是宝玉路上听来的,旨意还没下,做不得准,真有旨意下时,老爷先看是单自己呢,还是有其他人,其他人是不是科甲晋身的,若都是,老爷便上本推辞,看圣上是个什么说法儿。”贾政长吁短叹了一阵:“你们都去罢,明儿还要去衙里呢。”
这一年中秋因有了这个事压着,贾母心qíng就淡了,更兼王熙凤要养胎不大管家务,李纨只管小心,迎chūn万事不管,探chūn要管事又要与赵姨娘生气,宝钗要回家过节、黛玉身体又不大好,一个节弄得有些凌乱。
节后果有旨意传出来,点了贾政的学差,贾政依贾珠的主意上表辞谢,理由也如贾珠所说。不料被驳了回来,只说“贾政教子有方,未必做不得学政。”贾政心里惴惴,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口中仍是反shexing谦虚+推辞,道:“臣万不敢如此应。”圣上这才欣喜发话,准了贾政所请,把他调为太常寺少卿,是个正四品的衔儿,算是升了品级,工作依旧清闲。贾政且喜且悲,谢恩退下。代他为学政的也不是外人——贾珠的岳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家中贾母舒了一口气,叫摆酒唱戏也算是去去凝重的气氛了。王夫人的诰命又升了一级,戴上加了一树一钿的冠、金革带替去了乌角带,衣服上的翟鸟也加了,家下奴才又都凑趣上来磕头,大为高兴,也不去管家中是否亏空了,兴冲冲地与到贺的王子腾夫人等说笑。李纨这里又要打点东西送往李府,王夫人、贾母亦各有馈赠,贾珠又携妻儿等去与李守中饯行。阖家上下都高兴,最不乐意的反而是升了官的贾政了。
外边贾政那里也有不少来贺的,贾宝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是看到贾政那种纠结的表qíng,又有些不忍了,转去与到贺的薛蟠说话。薛蟠正说道:“可惜那天你没来,冯大哥他们都说到你了呢。”正说着,冯紫英代其父道贺,已经过来了,两下见过,冯紫英埋怨到:“头前儿随驾,你也不说一声儿,我父亲也随扈的,倒好看顾一二。过后听说了你的事儿,好捏了一把汗。”贾宝玉笑道:“我只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谁料到竟叫我也上了场呢?老将军随驾也有差使,不到万不得已,哪里好去打扰,设若误了事儿,我也不安心呢。”冯紫英道:“那也罢了,可惜上回薛大哥请吃酒,回来说你道上遇着了有人急事儿,竟不得去。”又说狍子味道好。贾宝玉笑道:“令尊回来少不得带的,你这么说,是变着法儿夸我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又约定得了空一道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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