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大人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朋友啊!”师青玄赞叹道。
二人此时化作凡身,并肩走在一座繁华热闹的小城里。这座城名叫博古镇,乃是风师玄的故乡。当年贺相回乡省亲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正走在这十里长街上,突然就飞升了。因着是贺状元的飞升之地,这长街又叫“状元街”,常年游人熙攘,都是为了来瞻仰那飞升四景“状元省亲”的。
此时正值春日,街上摩肩接踵,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师青玄吃得牙酸了,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往贺玄嘴里一塞;后者下意识地咬住,嚼了嚼,却觉得那山楂分外的甜。
不远处是街中央,坐落一座华丽气派的酒楼,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师青玄看见了,便仰头对贺玄道,“我们去那家酒楼吃饭罢!”
她此时用的女相,睁着一双扑闪的明眸,更显得娇媚可爱。贺玄心头一动,道,“你一路吃过来,竟还没饱么?”
“早得很哩!”师青玄笑道,亲热地挽起贺玄的手,便往前头走去。旁人看见,只当是一对寻常的夫妇踏青出游,不禁暗叹郎才女貌,煞是般配。
前方那栋酒楼,挂着一个“贺氏酒楼”的牌匾。师青玄看着牌匾上苍劲有力的熟悉字迹,对贺玄道,“这字不错。”
贺玄闻言抬头,一时怔然。他成仙后忙于回应信徒祈愿,长久都没能回故乡一趟,更别提看看自家后人的产业了。如今乍然看到自己为人时写下的字迹,家族的酒楼数百年长盛不衰,回想起当年情状,不禁慨叹世事变幻,物是人非。
这座“贺氏酒楼”在二老过世后,由当年贺家赘婿的后人经营着,至今还是红红火火。凡是来瞻仰仙迹的文人骚客,势必要来此喝一次名动天下的贺家酒,才算是到过博古镇了。
师青玄和贺玄此刻坐在酒楼最顶端的雅间里。四周都是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词句,多是歌颂风师大德的。一个年轻的伙计站在门口,热情洋溢地给他们讲解这酒楼的典故。他口才不错,从贺玄天赋英才、年少得志、报效朝廷、否极泰来,吹得是上天入地,波澜壮阔。师青玄听得津津有味,贺玄只觉得面红耳热,恨不能赶紧让那小二出去。但见师青玄一副快活模样,又不舍得坏了他兴致。
伙计说了半天,讲得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笑道,“……然后呢,这贺掌柜啊,就把这酒方子留下了。此后但凡来我们店的,不论南北出身,都少不得要尝一口这贺家酒。嘿,不是我吹嘘,喝过的,还没有不叫好的。”
“真这么好喝?”师青玄兴致勃勃道。
伙计道,“的确如此,但这酒烈,女子可能吃不太消。夫人您……”
师青玄不等他说完,就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只听咕嘟一声,喉口一动,她竟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仿佛只是喝了一碗隔夜茶。便对那瞠目结舌的伙计脆声道,“这酒也太淡了,我看不是给天子喝的,而是给贵妃喝的吧!”
伙计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许是没见过这么狂放的女子。贺玄哭笑不得,赶紧给他塞了点赏钱,道,“你下去吧。”
雅间门刚合上,师青玄便扔了酒杯,纵声狂笑起来,丝毫没有此时用着女相的自觉。
“贺兄呀,你们家这太不地道了,掺水的酒也拿出来卖?还让祖师爷可吃到了,完了,赶紧清理门户啊!”
贺玄无奈道,“本来就是个短斤少两的方子,也就能蒙蒙凡人。真要能入您老人家的法眼,这酒楼也甭开了。”天天净顾着把醉汉送回家了。
师青玄哼笑一声,“他们几十年前还不敢掺这么多水,现在店大欺客,学会耍滑头了。你啊,得空记得托梦教训教训这群不肖子孙,省得他们坏了风师大人的名声。”
贺玄挑眉看着她,半晌,道,“你知道得倒是清楚。说罢,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亏她刚刚还假模假样的听得认真,浪费自己一片心意。
鬼王啐道,“我云游天下,但凡碰到美酒,刀山火海也要前去一尝的,你别自作多情了。”
贺玄道,“果真如此?”
师青玄道,“怎么?我还是特地来看你的不成?想得倒美。”
她嗔怒的模样别有风情,乍一看,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娇痴女子。贺玄不禁莞尔,假意起身道,“好吧,既然这样,那也别在这干坐着了。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师青玄一噎,顿时气得跺脚。贺玄就等在这儿,立刻朗声大笑起来。
“好了,我不识好歹。”他笑着道,“只是我成仙时便舍了尘缘。为人时候的事情,已经忘记多半。更何况百年过去,这里除了门口那块匾,别的和当年实在是没有半分相似了。”
鬼因执念化鬼,执念愈深,法力愈强,记忆愈清晰;而神则因舍弃执念而成神,为人的记忆忘了大半也不鲜见。仙乐帝君法力高强,却连他最亲近的侍从声音都不记得,可见神仙的忘性比鬼大多了。
贺玄更是早就摆脱了七情六欲,若没有师青玄,他此时就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而非一个谈笑风生、有血有肉的人。说是他的后人,却与他没有多大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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