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然后呢?安心做一个‘凶’,以后哥哥罩着我,我带着我的小鬼去水师庙上香颂德?”师青玄笑了,眼底只见悲意。
“哥,我不能再忍受……这样软弱可欺的我了。连区区一个……怪物,都斗不过,看着你因为我伤心难过,因为我身受重伤……这都是因为我……我太弱了!”
他不顾师无渡惊愕的目光,道,“你怪我,怪我一百年不来找你,害你担心,但我没办法……只有变得更为强大,拥有力量,成为绝,我才能摆脱这一切。”他厉声道,“因此,我今天一定要进铜炉山!”
“混账!”师无渡气急败坏,“铜炉山中何其危险,你不知道吗!入此山中,九死一生!”
师青玄望着他,“我早就死了。那个凡事要你护着的师青玄,在百年前就死了。”看到兄长复归惨白的面色,他轻叹一声,一展流风扇,“哥,不要拦我。”
说罢,一阵大风平地起。贺玄早已恭候多时,当即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风神和风鬼,分明根出同源,却又不共戴天,两股罡风相接,几乎将整座山峰都要掀飞起来。一瞬间飞沙走石,翔鸟坠地,整片森林都被蒙蒙沙尘所笼罩。
贺玄乃是百年道行的掌风神官。而师青玄不过“近绝”之身,时间一长,法力不足,便捉襟见肘。“小兄弟气势不错,可惜,还是太弱。”贺玄漠然道,一合风师扇,罡风化形,朝他心口刺去。师青玄忙于和他斗法,已无法力化解,只好堪堪侧身躲避。却偏巧中了贺玄的下怀,被对方的风涡捉了个正着,瞬间双脚离地,径直飞向空中。
风眼里是贺玄的法场。师青玄绝望地呐喊了一声。
“青玄!”师无渡喝道,水师扇一展,只听“嗖嗖”两声,三支水龙箭朝那股黑色罡风飞去。
“师无渡,你要为了他与我为敌?”贺玄不可思议道,并非愤怒,只是惊奇。他化出一道风墙,将半空的师青玄挡在身后,看着师无渡神色,心中愈加讶异。
师无渡此人之“横”,他是见识过的。从未见过他这么矛盾又痛苦的神情。这弟弟如此忤逆他,却还得他不惜违抗天庭命令、拼命相护,想来,他真是疼爱这弟弟到骨子里了。
如此兄弟,不禁愈发让他觉得有趣。
“青玄,走!”师无渡喝道,凭空生浪,一条水龙横空出世,仰首向贺玄咬去。这一击逼的贺玄不得不回身自保,师青玄趁机挣脱了风涡,重获自由。他足尖在一棵巨树上一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正缠斗的风水二师。
“——我一定会出来。等着我。”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铜炉山万分凶险的未知之中。
直到彻底看不到他的背影,贺玄才罢了手,师无渡一时没收住,水龙擦过他的耳侧,磨破了皮,火辣辣的。
贺玄也没在意。“你想好要怎么交代了吗?”他慢吞吞地道,将扇子插进腰间。
放过了最大、也是最可能成鬼王的一只鬼,作为守山神官,他们难辞其咎。
师无渡哼了声,道,“自是想过。此事师某一人承担,你只需如实报告便可。”
“若我如实报告,把你贬了,你那弟弟出来寻不见哥哥,岂不是要朝我撒狂发癫?”贺玄淡声道。见师无渡咬牙不语,莞尔一笑,“也罢!水横天,我帮你这一回,但你欠我一个人情。”
师无渡皱眉,“你想要师某如何?”拿住对手这么大的把柄,不添油加醋的报告就不错了,为何还要帮他?
“不如何。我不过也是想看你那弟弟长成的模样罢了。”天庭众人若看到现在的贺玄,一定会惊异素来自抑守礼的风师竟会露出如此愉悦的轻笑。“水横天的爱弟,历练铜炉山一遭,他会变成怎样?你又会怎样?真是颇让人期待。”
师无渡沉默半刻,问道,“你就这么确信他能够出来?”
贺玄微微一笑,望着身边缓缓飘过的流风浮云,半晌,方道,
“——贺某看人,还从未出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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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间,贺玄接连遣人下凡调查师家兄弟飞升的始末缘由。再根据鬼王那天的话语,他理出来了大致的脉络:师青玄少时遇到过一只白话仙人,被其磋磨诅咒多年而死。师无渡救弟未果,重伤还损了修为,从此这弟弟成了他不能提的一块心病。贺玄一想,自己刚飞升时,师无渡的确是闭关了一段时间。
只是这其中疑点重重,师无渡好歹也是一介神官。以他的修为,就算杀不了那白话仙人,又怎么会弄得身受重伤?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为他弟弟做了什么?
他确信灵文是知情人之一。当他试图探问个中曲折时,女文官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莫测。“风师大人,无论你在查什么,到此为止。”她一拢袖袍,低声道,“你来得晚,未曾见过水师的‘横’。他平日里与你还算小打小闹,若真的‘横’起来,是六亲不认的。我劝你不要查这件事,是为你好。”
灵文虽与师无渡交好,待他却也不错。贺玄嘴上应了,心里想,这里头,竟有许多见不得人的陈年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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