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不喜欢这些褶皱，他喜欢一尘不染的居室，他喜欢平平整整的床铺，他喜欢苦涩浮香的用晨间清露水泡的明前茶，他喜欢穿浅淡素白的深衣，他喜欢吃她做的精致点心，他喜欢写古朴隐逸的行草魏碑，他极擅长画画，他酒量低浅。
还有，他很在意小熙，很想他的娘亲。
邝露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好像润玉正在她的面前。
她能感觉到，在蓬莱的这段时日，润玉过得很开心，比天界要开心得多。
是真正的开心。
邝露多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就此停留也好。
那条在湖边独自哭泣的小白龙，如今已经成了夜神殿下。
成了喜欢她的润玉哥哥。
一切恍然一场梦。
那一日，秋夜凝露，月色生辉，小白龙在桥边默默哭泣。
那一眼，千山万水，星河潋滟，小露珠走向了小白龙。
第5章 年少初识
故事的起源远在数千年之前，那时润玉还是个小少年。
某日，母神午睡，旭凤照旧过来璇玑宫寻润玉玩耍。
彼时润玉初习涌潮术，旭凤初习御火术，兄弟二人，在院内比试了起来。
他们一人对着地面纵火，一人引池中之水灭火，一水一火，不相上下，满地灰烬和水渍。
二人玩得正欢，突然，旭凤不小心将火引至了自己身上，一时衣角焚烧起来。
旭凤初学火系法术，不知如何自救。情急之中，润玉引水灭旭凤身上之火。
这时恰逢母神来璇玑宫寻旭凤，见润玉正对旭凤用水，认定其故意伤害旭凤，罚润玉在璇玑宫跪了三天三夜，任何人不得探视。
那璇玑宫只住着润玉和魇兽，素来冷清，无人到访。
润玉独自在璇玑宫七政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子时方起。
他心里委屈，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彩虹桥尽头的角落里，闷声哭泣。
彩虹桥原是天宫极北处的一座星云化作的白玉石桥，桥下是绵延的天河，汇成落星潭。
某日润玉无意来到此处，见潭中有红色的小鲤鱼跳跃。
那鲜艳的红色，让他脑海中闪现一些画面，却又记不起。
日后，他便常来此处，想要去寻回那些丢失的记忆。
那一日，秋露凝辉。
润玉蜷缩在云石的角落里默默哭泣，身后的星辰古树，熠熠流光，有稀疏星子，散漫地掉落潭中，
许是痛苦的记忆不断闪现，许是羡慕旭凤有母神的疼爱，许是被母神误解的委屈，许是被众人冷落遗忘的孤寂。
润玉独自哭着，魇兽伴在他身边，似也要哭泣。
不觉中，润玉的真身现了出来，只见他头上长出了两只白玉剔透的犄角，双腿变成了一条润白修长的龙尾，垂在落星潭中，在月色溶溶下泛着银白色的柔光。
此时，一位叫做邝露的小仙子恰巧经过这儿。
她躲在桥后面，好奇地看着这个默默哭泣的小少年和他的尾巴。
小邝露看得呆了，她见过鱼尾巴，狗尾巴，猫尾巴，何时见过这么好看的龙尾巴!
“他的尾巴真好看，咦，他为何在哭?”邝露自言自语。
那一眼，千山万水，星河潋滟，小露珠走向了小白龙。
邝露本是太巳仙人掌珠，在父母的疼爱中成长。从小天真烂漫，活泼善良，见到少年独自哭泣，便上前去安慰他。
邝露走过彩虹桥，走到润玉身边。
魇兽发现有人来了，突然跃起来，吓了邝露一跳。
润玉收起尾巴，止住魇兽，正欲说话。刚刚受惊的邝露却咯咯地笑了起来，盯着他道：
“哥哥，你的尾巴真好看，比天下所有的尾巴都好看。”
“……”
润玉不知道说什么，他有些窘迫，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邝露掏出一块云帕，踮着脚递到润玉脸旁。
她比润玉矮出许多，抬起头，正对上润玉如画眉眼，点漆如墨，被泪水浸染，仿佛浓郁山水。
邝露顿时失了神。
润玉愣了一下，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终究，他接过云帕，说了声“谢谢”。
他擦去脸上的泪痕，也一并抚平了心中的委屈与伤痕。
“小仙表字润玉，不知仙子如何称呼?”润玉学着书里的样子，文绉绉地问了句。
“啊?什么?”小邝露眨着清亮的眼睛，歪着头，她没有听懂。
润玉忽地就笑了，如柔暖春风。
笑得身后的星辰古树又掉落了许多星子，叮叮咚咚地落入潭中。
“我叫润玉，不知道小妹妹叫什么?”润玉又问道。
“叫什么?我爹爹娘亲都叫我小露珠。”邝露答道。
“小露珠。”润玉轻轻唤了声，眼底温柔笑意。
“我可以叫你龙哥哥吗?我第一次见到真龙，我喜欢。”邝露昂着头问道。
“嗯，好。”润玉的脸蓦然红了。
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此后，润玉便时常等在落星潭，只是那位小仙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恍若一梦。
不觉数百年倏然过去。
时光如水，又过去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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