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看花荣的神色不像作伪,示意秦明站去院门处,将二人带过来的随从赶远一些。
“晁盖劫去生辰纲,州衙的府尹下了公文捉拿。宋江是押司, 正该依着上司的公文逮了晁盖归案,怎么可以去给晁盖等人通风报信?他拿着朝廷的俸禄,行这样的勾当就是不忠。对吧?”
花荣艰难地点头。
他在上了梁山之后知晓,晁盖、吴用等人毫不掩饰宋江的救命之恩,就是昔日对他们那几个劫去生辰纲、朝廷派人来缉捕、宋江报信之行为。
而花荣再想为义兄辩解,义兄这拿着朝廷俸禄、给晁盖等人报信,确是不忠。
故花荣弱弱地辩解,“那生辰纲也是盘剥而来……”
扈三娘等花荣说了这一句,却没了下文,才慢慢开口道:“不管生辰纲是怎么来的,宋公明给劫匪报信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宋太公企望他能光宗耀祖,他却因怒杀阎婆惜之事,使得宋太公心愿落空,岂是孝子该为之事?”
做父母的有盼望儿子是杀人凶犯的?没有!所以宋江确是不孝。
“至于仁德,你看他算计秦明,逼得秦明最后不得不放下大好前程,可是君子的行为?纵容暴虐的李逵,砍杀了扈家庄所有的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你能说他有仁义吗?”
花荣讶然,细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内心极为推崇的兄长,还真的是扈三娘说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还是说你以后就是想做一个忠孝仁义都不顾及的人?”扈三娘追问花荣。
花荣下意识地摇头,“我花荣也是功臣之后,青史标名才是我从小的志向、从军的目的。”
“那你现在呢,与青史留名可近了?怕是与遗臭万年更近了一点儿。”
扈三娘挖苦花荣,花荣愕然愣住,反思自己这大半年的所为,真是与青史留名背道而驰了。
扈三娘轻抚手里的《孟子》,“花将军,这读书可不是读过、会背了,就可以的事情。遇事要多想书里的道理,才不会行差踏错的。”
秦明走过来说道:“三娘子,我舅兄心思单纯,被深谙人心的宋公明用‘义气’蛊惑,幸得三娘子振聋发聩点明了他。”
秦明也说不清他为何对三娘子,会有发自内心的信任。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多数是连自己的家事还处理不明白的。他想了几日都想不通,索性也不再纠结扈三娘的年龄,只凭这心里的感觉、做武将的直觉,以后要跟着三娘子行事。
扈三娘叹息道:“宋公明心怀大志向,又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他该是谋划甚大,才会步步相学孟尝君。把那天下间终日不事生产、专在市井劣顽不堪的恶徒甚至劫匪,比作‘好汉’笼络在身边……”
扈三娘看花荣尚有些恍惚,直问花荣道:“那王矮虎的素日行径,该不该按淫贼砍头?燕顺和郑天寿占山为王,打劫往来民众、挖人心肝下酒,是不是也当死罪?”
花荣站在官军的立场,从晁盖往下这些山匪,都是该论罪或刺配或砍头的,可如今自己因为公明哥哥也陷入到里面了,左思右想后斟酌着了一番,才对扈三娘说话。
“三娘子,花荣那日也是被清风寨知寨刘高逼迫,不忍看公明哥哥被刘高夫妇诬陷丧命,否则何至于舍弃了官诰……到如今沦为山匪。”
扈三娘叹息一声,“花荣,时至今日此时,你尚未明了你自己是引祸上身的根源。若是宋公明忠于朝事,不私放劫匪,就不会后来的有阎婆惜逼勒他之事,对不对?”
花荣成人扈三娘说的不错。
“那宋公明杀人后,你是不是几次三番带信与他,邀请他到清风寨小住?你邀请了没有忠孝仁义之徒进家门,才惹出后祸。”
“那也是刘高之妻恩将仇报。不让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花荣并不认可扈三娘的说法。
“刘高之妻是恩将仇报了。宋江不知那妇人的品性,你知不知道呢?”
花荣很不屑地说:“那妇人素日力就不贤,不是挑拨她丈夫行不仁不义之事,残害良民,就是贪图贿赂。”
扈三娘冷笑,“你既然知道她品性不端,就该想得到她可能会恩将仇报吧?为何你还敢放纵宋江在清风寨肆意行走?就没想过会与刘恭人碰到?你这样思虑不周,那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说的就是你,可有错?”
扈三娘把清风寨的事情,掰开揉碎了分析给花荣,让他认识到自己所交之人的品性、后面行事的不谨慎,才是他沦落为山匪的根由。直说到花荣满面羞愧,悔不当初才停住。
割裂开花荣和宋江的联系,是扈三娘期望得到的,她就想看看宋江没了花荣、没了吴用做帮手,怎么把晁盖挤兑得走投无路去攻打曾头市、再怎么把别人“逼上梁山”。嗯,还有李逵那个祸胎,也是宋江最好用的一杆枪。不过看李逵的伤势,他暂时是动不了的。
宋江得了秦明与花荣再度去扈三娘院子的消息,阴沉着脸,陷入沉思。既往花荣、李逵日日跟随在他的身边,秦明与花荣是姻亲,郎舅俩驻守在山左的寨子,这使得宋江在梁山上行走都多了不少的胆气。可李逵伤重不能起来、花荣这几日不见人影。寨子里的好汉也根据能力,各自调配去了合适的位置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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