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新君不是早晨被自己诊脉的那个少年了。
“刘太医,朕可有和不对?”
刘太医摇头,要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
“朕杀了李选侍和李进忠,只觉得素日里压在头顶的恐惧都没有了。累了这半天,出了一身的汗,反而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轻便。”
刘太医心念转动,这就对了。难怪脉象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陛下体弱,还是应该多注意休息。”
朱由校点点头,王安亲自去送刘太医出门。
“刘太医,皇爷要不要喝些汤药,咱家怕夜里皇爷不得安睡。”
王安陪了先帝几十年,知道那当父亲的最是胆小懦弱的秉性,生怕新君白天杀人了夜里翻过劲了在惊厥了。
刘太医想想还是开一幅安神汤准备着比较好。但同时也叮嘱王安,“陛下少年心性,夜里还是要可靠人守着,过些日子也就没事儿了。”
王安要叫个自己信得着的小内侍跟去取药。
刘太医推辞道:“宫里这些日子就一直乱着,本官会亲自取药、煎药、送来乾清宫,可不敢假他人之手。”
王安见刘太医谨慎,能这样是再好没有的,冲刘太医揖手,刘太医连道不敢也抱拳回礼,带着药童回太医院准备去了。
王安再回来,见朱由校已经歪在了床榻上。
“王安,父皇的丧事如何了?”
“皇爷无须担心。老皇爷的丧事才办了,礼部晓得该如何去做的。皇爷眯一会儿可好,老奴给你守着?”
朱由校摇头,他暂时还不想睡。
“王安,你跟随父皇多年,你说那方从哲为何会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向父皇呈献仙丹?”
王安见天子发问,立即跪下磕头。
“皇爷问起此事,老奴是万万不敢有任何欺瞒的。”
“你抬头,照实说也就是了。”
王安便抬头与新君对视。
“老皇爷是从李选侍那里听说鸿胪寺丞李可灼有仙丹的。那日叫了方首辅进来问起此事,方首辅就说他未敢相信此事。是老皇爷自己命人传了鸿胪寺丞李可灼。及至老皇爷服药之后感觉甚好,方首辅才夸了鸿胪寺丞李可灼一句。”
朱由校疑惑,“为什么刚才在大殿上,收押方从哲的时候没人为他说话?”
王安苦笑着说:“老皇爷被害,要是方首辅能出来顶罪,最是恰当不过了。
不过只要想想这些年方首辅曾尽心地护着老皇爷,老不信他可能有害老皇爷之心。不然以他的门生遍及朝野,要是顺从神宗老皇爷推福王上位,也未必不是没有机会。
再说他都七十岁了,儿子又不成器,独自在内阁挺了多年,又连上几十道辞呈,害了老皇爷,怎么看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儿。”
朱由校沉吟一会儿,心里暗暗疑惑,难道自己冤枉了他?这也不是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叫来搜魂也就是了。
“王安,你着人将方从哲立即提来见朕。”
王安趴下给朱由校磕头,新君想见方从哲就好。
王安出去很快回来,新君闭着眼睛歪在榻上。见进来的是王安,嘟囔一句,“等方从哲来了叫醒朕。”
王安赶紧应了,给新君盖上夹被。
被下了诏狱的方从哲一直还没有从懵懂状态里恢复过来。不过今儿负责诏狱的人比较忙,因为郑贵妃的父族母族要收监、李选侍的父族母族要收监,还有崔文升的九族、李可灼的九族都要抄家收监。
他一个入诏狱待查的,没人搭理他。
等乾清宫的宦官拿着王安的手令来提方从哲的时候,接班的人还不知道首辅进诏狱了呢。
方从哲跟着宦官再度进乾清宫,这一天对他的上上下下刺激可真够大的了。早晨还是群臣之首,没多久拥立天子登基后自己就是阶下囚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李可灼怎么就成了自己推荐的了呢?
在乾清宫新帝接受礼拜的时候他不敢喊冤。一个是他被新君杀人的狠厉吓住了,怕自己贸贸然开口被新帝当场斩杀了。二则是新君甫登基而首辅就喊冤,与新君百害无一利,对喜酒也是同样。
反正是入狱待查。入诏狱也不是什么难看的事儿。
真得佩服方从哲的心劲了。
王安守在屋子的门口看着新君小憩,有小内侍悄悄地过来,在他手心画了韩爌两字,然后耳语道:“求见。”
“等着。”
王安低声叱责。他很不悦,连带对小内侍也无好声气。
那小内侍就说:“是为方首辅。”
俩人自以为说话声很低,可是也惊扰了浅眠的天子。
朱由校睁开眼睛,问王安,“什么事儿?”
王安没办法了,只好上前回答:“是阁臣韩爌求见。”
朱由校皱眉,“还有阁臣?他上午怎么没来?”
王安躬身说道:“韩大人昨天被打伤了。现为方首辅之事求见。”
“那就叫进来。”
韩爌居然是被背进来的。
朱由校赶紧说道:“既是病了,就在家休养好了。快给韩大人置座。”
但韩爌还是坚持着给新君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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