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漠的吃惊已经是遮掩不住了。
新君还在继续往下说。
“这只是基本的。每一个在大明为官的都要三年一度的考核中填写这个表格。各道御史查勘的时候,作为核对的基本依据,有虚妄者就提交三法司去立案。”
“有什么问题吗?”朱由校看着周嘉漠的神色,不得不停下来问他。
周嘉漠一横心跪了下来。
“陛下,臣从出任吏部尚书已经收到不止万两财物了。”周嘉漠说了这一句,就难堪的再也说不下去。
“嗯。你想怎么办呢?”
“老臣惭愧。辞职还乡。”
朱由校一拍桌案,“周嘉漠周尚书,你这辞职还乡说的好轻松啊。你不羞愧吗?”
“臣愧对天子。”周嘉漠磕头下去。
“你不是愧对天子,你是愧对天下的百姓。你算算,从你中了秀才就免个人徭役、赋税等。你免掉的那些就是天下的百姓替你分担了的。及至你中举之后,得到的朝廷税赋的减免更多了,及至你二十六岁进士及第,天下人共为你分担了多少了?你这些年做官呢?你现在撂挑子一走了之就算完了?那些供养你的民脂民膏就浪费了?”
周嘉漠诺诺不得再出一语。
“老尚书,起来。”王安赶紧去把周嘉漠搀扶起来,送回到座位上。
“现在天下需要你,吏治清明对内才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才有抵抗一切外侮的可能。朕知你举荐的人一定是有才干的,但是品性也要看的。让他们填这个表,就是让他们知道凡事得有个度。收了投靠的田地,免掉的那部分赋税,就是大明户部要拿来赈灾、拿来发兵饷、拿来恤孤寡老幼的。”
“朕让户部重新修订百官俸禄,初步的设想是任何为官者都不可以收投靠田地。最后的目的是天下所有的田地收归为王田,耕种者只缴纳一次赋税,再不需要服所有的徭役。朝廷既往那些需要承担的徭役,以后就花钱雇力工来做。”
周嘉漠眼圈微红,“陛下,这会遭到士子的反对啊。”
“若是天下人不论男女都能读书,遍野都是童生秀才了,还会有反对的士子么?”
周嘉漠起身再拜说道:“陛下心中宏图大愿,老臣愿意为陛下先驱。”
朱由校把周嘉漠才上的折子拿在手中,坦言相告。
“老尚书,朕不识几个字,但朕信你是为朝廷所想举荐这些人。王安,用印先准了。周尚书要记得督促这些人,一定要在入职前把表格要求的项目填好,文书齐全了才能够在吏部领到勘合上任。”
周嘉漠原来还以为自己这次提议补充官员的事情又要白忙了,没想到新君先准了,让他后补文书。
这就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信重了,而是以朝廷大事为重。周嘉漠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陛下出阁读书之事,老臣将尽快推举适合的大学士、侍讲学士和翰林,供陛下遴选。”
“昨日傍晚见了礼部孙尚书,请孙尚书开了启蒙的书单,就先让司礼监的太监教朕认字,等皇祖父和父皇落葬后,再由孙尚书来讲学。”
周嘉漠一顿,好么,新君昨儿就把自己的帝师确定了。但礼部尚书做帝师也不能说人家资格不够啊。看在新君痛快地批准要增补的官员,自己就不在帝师一事上说什么好了。
“既然陛下中意孙尚书讲学,就孙尚书了。是不是还要从翰林院调几个侍讲?”
“等朕把《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增广贤文》还有《三字经》的字先认识了,再安排翰林侍讲。不然怕那些饱读四书五经的翰林会笑话朕啊。”
最后这一句话,朱由校配合了腼腆羞涩的表情出来。让周嘉漠认识到眼前的新君,真的只是个少年郎。
可在宽大御案后面坐着的新君,接着说出的下一句,就如一桶冷水泼到周嘉漠的头顶了。
“还有老尚书不要忘记了,在职的京官要在一月内要填好这份文书。朕把东厂的所有人手都撤了回来,他们可以替都察院的御史去各地衙门核查,看每位官员是否在文书上造假。”
王安把才记录下来的那份文书放到书案上。朱由校用手指在上面轻划。
“王安,你把他做成表格,像木头上放线一样,一格一槽横着来,看起来一目了然。”
王安也是聪明人,他知道新君以前唯一能玩的就是木头,也明白他说的一格一槽是什么意思,很快就按照朱由校所要求的做好。
朱由校接过来看看,对王安赞道:“甚好,就先用这个,写不下的内容可以另附纸张。若是用起来发现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以后再修改好了。”
然后他示意周尚书可以带着表格范本离开了。
周嘉漠行礼告辞,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忘记了。他有点儿恍惚地走到门口,猛然想起来是什么事儿了,急急地回身问新君。
“陛下,老臣收到的那些礼品怎么办?”
“你先收着,等先帝落葬了再送进宫。以后卖了充军饷。”
“谢陛下。”周嘉漠得到这样的回答,彻底放心了。
王安跟在周嘉漠的身后,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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