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赞同道:“熊飞白经略辽东使得辽东局势安定并向好的方向发展,是值得表彰的。”
“但是这些弹劾会动摇他坚守辽东的信念。”
杨涟点头。
“方首辅封回这些人的的继续弹劾,是朕命他所为。”
杨涟变了脸色。
“那些官员弹劾熊廷弼不成,就转而弹劾不能让他们奏章直达御前的内阁首辅。方从哲才与朕面辞阁臣职位。杨卿你,朕倚重之肱骨重臣,知方首辅这些年为朝政所付出的精力,你怎么能掺和到弹劾方从哲之事中呢?”
杨涟站起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方首辅对萨尔浒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由校点头,“方从哲为首辅期间发生这样的大败,是要担负起他该负的责任。但是杨卿真要问你的是,若你去年在方从哲的位置,在粮饷不足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做、你会怎么做?”
杨涟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臣当准备好辽东大军后,再与建奴应战。”
朱由校伸出一指,“杨卿,杨镐当时也以准备不足没有立即用兵。是朝中能提供的粮饷有限,这个前提你不能忽略了。”
杨卿哽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好。
去年方从哲最后能脱罪,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话。
“陛下,萨尔浒之战的直接战败原因,是总兵杜松冒进导致主力被建奴伏击、全军覆灭,但是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要根据当时的军事做判断。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由来就是为此。但是方从哲在后方催促杨经略匆忙用兵的责任不能推卸。”
“杨卿,朕在问你,如果去年你为首辅,不能为前线将士提供足够的粮饷,你怎么办?朕不是要你分析萨尔浒战败的原因。”
左光斗站起来。
朱由校立即对他说:“左卿,你让杨卿说。”
内书房的目光都集中在杨涟的身上了,灼灼之意甚至能将杨涟燃烧。
杨涟躬身向天子一拜说道:“陛下,臣不该为萨尔浒之战中方首辅所为兴弹劾。臣请陛下责罚。但是臣对他其它几点的弹劾还是对的。”
朱由校端着与年龄不符的语重心长,对杨涟谆谆劝导。
“杨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首辅之位并不是他本人争取和愿意的。朝中和地方多处缺少官员,也不是他未曾上书与神宗。先帝在位一月不足,补上如此多的官员,尚有近三十被方首辅推荐起复的官员,在来京师的途中。虽难免良莠不齐,但是方首辅之功不可没。朕说的可对?”
杨涟愧疚道:“陛下,是臣却不过情面,是不应该弹劾方首辅。臣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屈指敲御案,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杨涟的心上。
“杨卿,这次朕不会责罚你,因为方首辅为你二人求情了。你们可猜得出方首辅为什么向朕求情,不要责罚你和左卿吗?”
杨涟和左光斗都吃惊地摇头。
“方首辅言:你二人虽然弹劾他,可你俩还算是东林党里肯做实事的人。他请朕为朝廷多留有用之人。他虽没宰辅的才干和相应的心性,但他的心性软善,有一颗做事只从朝廷出发的公心,你二人呢?你们这次的弹劾都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开口道:“陛下,方首辅之才能实不堪承担首辅职责的。”
“左卿,朕问的是这次对方首辅的弹劾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呐呐不能言。
“朝堂之事必要以公心为先。若以为朕能容许结党营私、朋比为奸的事情在朝堂泛滥,对当今危机的辽东就是雪上加霜。弹劾方从哲为次,要弹劾熊廷弼才是姚宗文和刘国缙等小人的私心。
至于方从哲是不是够做首辅的能力,朕自有论断。六年一次的京察,吏部也会给朕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是有人说谁都可以随时弹劾首辅不称职、需要立即罢免,朕这位置给他做就是了。”
这话说的就诛心了。
左光斗身为御史立即就想与天子争辩,杨涟拉了他一把,制止住左光斗的冲动。
“左卿,你不用不服气。那汪文言在此间做了什么?你当朕全然不知吗?一个负案在身的狡胥猾吏,游走朕的肱骨之臣中间,挑拨生事。当朕的东厂和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朕在三天前说过,这朝廷往后就只有帝党,再无齐楚浙党也无东林党了,你们还继续做这党同伐异的勾当,当朕的话是放屁么?”
朱由校说的太不文雅了,杨涟和左光斗面面相觑然后低下头,不敢在新君的气头上还嘴,主要的原因是弹劾方从哲不是出于公心。而那汪文言之前鼓动他们弹劾方从哲之事,确实是出于东林党的需要——
这几十年东林党被齐楚浙党围剿殆尽,只有空出足够多的重要位置,东林党才能够上来更多的人。
朱由校见二人低头,也就不再追击。
“仅此一次,你们把自己的弹劾折子带回去。朕不想让朝廷缺少了能臣。”
杨涟上前把自己弹劾方从哲的折子挑出来,满脸惭愧地对天子行礼。
“陛下,臣再不会行党同伐异之事,今后必以方首辅为榜样,秉承公心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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