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掠过大厅,往后院走去。虽然是京官,但顾惜朝的根基毕竟还弱,所以哪怕有宅子,也不大,他们只是走了几步,就到了一间房门前,顾惜朝推开门,秦珩这才知道他们来到的是书房。
扑面而来的墨的清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顾惜朝进去后才发现秦珩还在门口,一脸神往陶醉地吸着鼻子,忍俊不禁道,“还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秦珩面上一红,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两句,“惜朝莫怪,实在是这书房太惊人了,让我下意识望而却步。”
顾惜朝只当他开玩笑,却还是笑道,“户部尚书大人的书房岂不是比这壮观许多?莫要打我了。”
秦珩连连摇头,一边拿起一本书,一边为自己正名,“你这可就冤枉我了。”
顾惜朝原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当他的视线落在秦珩的脸上时,却意外地发现他一脸认真,于是少有的好奇心也被调动了起来,秦珩一看他好奇的样子,就知道瞒不下去了,但在一个没见几面的人,还是他爹满口称赞的人面前字揭其短,还是让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秦珩忍不住捂了捂脸,这才一言难尽地道,“说来不怕惜朝笑话,我因为小时候跟我哥顽皮,在我爹书房做了些惹怒他的事之后,我爹就很少允许我进去了。”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家里人也没有说必须要求他考个功名什么的,读书,对于真小孩和伪小孩的杀伤力是一样大的。
他爹娘管得又不是很严,自然学业上他就落下了。
其实他说的还算润色过的,当初他哥带着他调皮捣蛋,什么都干,书房那种属于他爹神秘的领地,自然也让身为小孩子的他好奇异常,在他爹不在家的时候,在里面乱涂乱画还算是轻的,以至于他爹回来后怒气冲冲,又顾忌着他身体不好不敢下打,于是小秦珩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他爹就下了严令禁止秦珩进自己的书房。
不过这里头丢人的曲折,就不必详细地讲出来了。
顾惜朝愕然,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光是听秦珩言两语的说着,不知怎么就完全可以想到小时候调皮的他在自家爹爹的书房捣乱,最后向来无甚表情的秦大人铁青着脸忍无可忍严令禁止自家小儿子再进自己的书房。
不过想想自己,顾惜朝又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自己的身世瞒着所有人,包括同僚,朋友,没有一个人可说,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就变成了同僚攻击自己最好的素材。他不能说,也不敢说。曾经的他一无所有,所以他拼尽全力,得到他现在的一切,曾经没有的,他现在努力得到,就像这间书房。
——要知道,他小时候可是连饭都吃不上,又有什么条件来看书呢?
秦珩说的,在书房捣乱于是被父亲赶出来什么的,那样只要想想就会让人会心一笑的场景,他只余下满心的怅然,和难言的羡慕了。
就是这份难言的渴望,使得他更加拼命地求得如今的地位,更加努力的向上,爬到更高的位置,内心就不会空荡荡的难受,而是充满了满足感。
顾惜朝的神色只是异样了一瞬,就全数收敛在他低垂的眉眼下让人看不真切。
秦珩没有注意顾惜朝那一瞬间的异常,而后者也很快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秦珩终于看到了那本被陆小凤奉为经典的《略》,其实他也不知道陆小凤是怎么知道的,只不过这的确是本难得的书,听顾惜朝自己讲,他当时写这本书时,将所有的希望都浇灌在这里面,可惜却被当时驻扎他们那里的军官当做废纸,还被嘲笑了一通赶了出去。
虽然顾惜朝只是言两语讲完了这本书的创作后续,秦珩却能想象那时的情形是多么的让人心生绝望,无人赏识又惨遭奚落,秦珩明智地没有问那个军官后来的结果,顾惜朝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就没有想过将这本书贡献给今上吗?”
听了秦珩的话顾惜朝有一瞬间的哑然,随即自嘲地笑笑,“哪里能拿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去污了圣上的眼。”
“不是的!”秦珩情急之下断然反驳,“就连我这种对兵事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出其的奥妙,我不信那些兵部的人看不出!”不知怎么,秦珩就是不想见到顾惜朝的脸上露出那种自嘲又带着苦涩的笑,好似自己多么卑微一样。他合该就是那种光芒四射,锋芒毕露的人。
不然也不会让陆小凤那个风流浪子真心实意地敬佩,这人一腔韬武略,又怎么能和眼下这个牵强地勾起唇角的人联系在一起呢?
秦珩一脸认真,他重复道,“惜朝,那个地方军官不识货,不代表坐镇京城的兵部大人们还不识货,难道你自己也认为自己写的不好吗?”
那怎么可能!
顾惜朝恃才傲物,当初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军官鄙视他一个戏子之子写出的兵书,他不服,这才改头换面誓要考上科举,让所有人为他的才华惊叹。
他都做到了,但随着他的升迁,那本代表着屈辱的《略》,也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想要埋葬过去,自然就要同过去所有的一切告别。他虽然自恃自己写的东西是极好的,但当初那个军官的话,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更是从来都没有起了要把这本书拿去给那些真正专业的人看,然而今天,在秦珩斩钉截铁的肯定下,注视着他那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子,顾惜朝的胸前霎时滚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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