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重整精神,又变回那个打不倒的“无心者夏洛特”。但她依然不想回到学校里。她背着画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就是在这时,她第一次注意到那家转角处的小书店。
这是一家简单的书店。店主是典型的英国男人。严肃、沉默、内敛、坚定,像是一个苦修者。这苦修并非体现在他的衣着和饮食上,它们渗透在他的眼睛里。他面无表情,许多时候看上去都像是在独自忍受什么。夏洛特敏感地察觉到,却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受。它是一种苍凉、寂寞、厚重的痕迹,就好像在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而他仍旧一个人留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
他看上去很不好相处。但是夏洛特有种直觉,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
她逐渐成为小书店的常客。有很多时候,夏洛特觉得书店一定是入不敷出的,但是这家书店一直都在那里,每天定时开门,定时打烊。店主总是在门口的吧台后做着自己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在看一些黑色或灰色书脊的破旧厚书,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摆弄一些空空如也的烧杯或者试管。不管白看书的人有多少,看多久,他都像没看见一样。如果不是他偶尔会说一句话,夏洛特甚至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夏洛特是在第五次前来时听见他说话的。他正在问书店里的人们需不需要咖啡。夏洛特惊讶他为什么不经常使用这么好的声音。而随着她每天前来,她发现他的询问并非是为了吸引客人。他比她想象中更专|制,不但只提供黑咖啡,还只在他打算提供的时候。很多时候,在客人点单被拒绝时她都会偷偷地想,书店里有那么多白看书的人,店主凭什么要接受咖啡的点单呢?他明显并不靠这个赚钱。
有谁不是为了赚钱生存而做生意呢?在大部分时候,这种奇怪的店会让足够警觉的人联想起隐藏在闹市区的连环杀人犯。但对夏洛特来说,所有的违和感都不能成为问题:或许是木头和草本植物的香气,或许是木质的暖色,或许是沉默的店主——这家店让她感觉非常舒服。十六年来,让她真正感到很舒服的除了儿时的摇篮,只有这家书店。无论如何,只有在这间不起眼的书店里,她才能感觉到自由——毕竟就算不小心把水洒在书页上,店主也会无视她的道歉。
这里没有复杂且流于形式的规矩,没有扭曲的管教,没有讨厌的家族,也没有麻雀一样吱吱喳喳的同学们,甚至没有自己——她在这里可以消除所有她不想要的身份和特点,像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她不再特殊,却并不会因为平凡而无关紧要,而是作为一个整体的构成者自有存在的必要性。不过驱使她每天前来最重要的因素是门口有几棵神奇的胡椒薄荷,每次她都会在进门时随手摘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出门时再随手摘一片,每天如此,毫不愧疚。她认得其中一棵的主茎杆上有一个发白的痕迹,店主从未换过植株。但那叶子似乎总是摘不完。
她第一次与店主交谈是在发现小书店半年之后。那天的阳光很好,她进门时他正在专注地盯着一个空烧瓶。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装满空气的瓶子,又看看在金色的热烈日光里依旧苍白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以前是化学老师吗?”
店主抬眼,那双黑色的眸子目光冷淡,在她的双眸上停留几秒后,目光移开了。“不是。”他回答,语气中没有不耐烦,“不全是。”
“我总感觉你像个大学教授。”夏洛特说,“不全是?这么说你教过化学?你还教什么?你总是拿着实验器材。”
店主放下烧瓶,打开一本厚书。“心理学,或许。”他说道。
半年过去,一年过去,直到更久。随着时间流逝,夏洛特慢慢地越来越熟悉这名店主,尽管他们的交流实际上少得可怜。他姓斯内普,很少见。不过他似乎不愿意多提自己的姓氏。她还知道他有个始终惦念的人,那人在很远的地方。有时候,夏洛特会要求咖啡,斯内普看上去很不耐烦,但他每次都会满足她的要求。夏洛特觉得,斯内普对她比对别人要宽容很多。
她曾隐隐期待过的永恒终止于一个初夏。她背着画板,在傍晚踏入小书店。柜台上摊开一本书,店主正望着天空,他很少像这样什么也不做。阳光并不热烈,带着初夏时分特有的明亮与温凉,夏洛特放下画板,向他要求一杯咖啡。他从遥远的天空收回目光,照例把视线在她的双眸上停留两秒,一言不发地拉开柜台抽屉。
夏洛特看着他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马克杯,环视整间小书店。店里有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几乎都是常客。有的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投来些许羡慕的视线。但很显然他们了解店主的脾性,没有一个人敢借机会同样前来要求一杯咖啡。
咖啡的香气极大地舒缓了夏洛特的情绪。长久以来她一直好奇却始终没有问出口的话脱口而出:“你对我明显比对其他人更友善,是因为我的某一点让你想起你在意的人吗?”
店主瞥了她一眼,没有发火。“因为你的眼睛。”
“眼睛?”夏洛特问,“我们的眼睛长得很像吗?”
“颜色。”他回答,“他的眼睛也是绿色。比你深一些,但同样是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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