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得贾母房中,黛玉等人已经在了,见他二人都是神志恍惚如着了魔一般,不由骇了一跳。黛玉从未见过林惟这个样子,大惊失色的拉住他的手,颤声道:“哥哥,你,你怎么了?”她甚至完全没听到贾母等人对着宝玉惶恐的叫喊,整个屋子里一瞬间乱得一团糟。
☆、长兄难为
林惟握住黛玉的双手定定的注视着她,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他们一处念书一起捣乱,一起高兴一起流泪,相依为命到如今,所有事qíng都在一起商量。黛玉知趣识礼心思敏捷,支撑着他一路往前的大半边天,林惟觉得天底下再没有哪一个女孩子能及得黛玉分毫的,贾宝玉不学无术不识好歹眼里连外祖母舅舅等人的盈盈期盼都看不到分毫,他有什么资格奢望他的好妹妹!
林惟觉得他的心思就如着了魔道,根本无法控制那滔天的怒火,眼下看到黛玉更是火上浇油一般,对耳边贾母等人的叫喊充耳不闻。贾宝玉是贾家的宝,但黛玉也是他心尖上的妹妹,而今所有人同聚在一处,他竟有些个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世界,似乎眼下他只是一个看客,而眼前这些人都过着没有他的日子,林黛玉就如他刚刚踏进这个屋子时一般,自始至终便只坐在贾母身边。林惟神色懵懂心思错乱,越想要控制自己便越是头痛yù裂,连唇色都开始变得青白了。
林黛玉被林惟唬的不轻,从来没见过理智的哥哥这般神智迷蒙的样子,整个人竟是发了痴一般,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一叠声的叫着林惟。回头看一眼呆呆的贾宝玉,林黛玉突然拽了林惟到了贾宝玉面前,疾言厉色的责问道:“宝玉,哥哥到底怎么了?你带他出去走一遭,怎的回来便成了这般模样!”
黛玉声音虽然不是很高,却一点不减怒气,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贾宝玉闹得张慌不已,突然听得林黛玉怒问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贾母定定心神急忙打发人去请太医,搂了宝玉心肝儿ròu的叫着到底发生了何事,又命人马上去把贾政找来。
林黛玉却不理会贾母的主张,只紧紧握着林惟冰凉的双手拉到一边坐下,柔声叫着他:“哥哥,你别吓唬我,你跟我说说话,发生了什么事qíng你同我讲,想要做什么你说出来,哥哥……”
林惟牙齿一颤咬破了嘴唇,一阵钻心的痛终于分了他一丝心神,这才缓缓回过一口气来,依旧有些怔怔的道:“我没事。”
黛玉道:“哥哥定是在想着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还是哥哥刚在路上听到了什么?哥哥同我有何事不能说的?”
林惟右手撑着额头支撑在膝盖上,使劲儿揉了揉眉心,眼前一片恍惚让他有些眩晕的感觉,只费力的挣扎着尽量不表现出来以免让黛玉担心,只道:“真没什么,可能刚在园子里逛的疲乏,有点缓不过来,歇会儿便好了。”
贾母见林惟已是好了些,急忙叫道:“惟哥儿,来外祖母跟前。”
林惟无奈只得站起身,手上加重力度握了下黛玉,勉qiáng笑道:“没事了,别担心。”一边说着身体却是摇晃了两下,晴雯急忙上前扶住。
一时贾政贾琏等人听说林惟和宝玉出了事,竟是一起来了贾母屋中,黛玉等人忙躲进碧纱橱里。贾母见了贾政就一叠声的质问:“两个孩子好端端的去的,怎么回来便都癔症了?你又怎生bī他们了?”
贾政等人都是一脸茫然,待看两人时果然神色都极是不好,林惟虽然没有宝玉眼里的呆痴,可脸色苍白竟真有些吓人,而贾宝玉到这会子都还是呆呆傻傻的一声不吭,只怔怔的看着林惟。
贾政道:“儿子并未曾教训他们,开始时只指点他们做些词句,后来看他们逛的累了便打发回来歇着,离开时都还是好好的呢。”
林惟现下回过神来,见贾家塌了天一般闹腾起来,竟是没了把刚刚对着宝玉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的勇气了,其实便真是让他重复,他也不记得说过些什么了,便扭头看向宝玉,只要他好起来也便罢了。
贾琏等人都说刚刚还是好好的,又问引着他们出园子的人,却是只送了出来便又回了园子里,竟是没人跟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惟见贾母刨根问底不肯罢休,又见贾宝玉果真傻了一般,只得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乏罢了。”
王熙凤在后面听了林惟这话,心里莫名一动,脱口道:“莫不是……在园子里魇着了吧?他们毕竟生的娇弱,平日里又时时有人跟着,园子里却是一直人来人往的,说不得遇到了什么不太gān净的东西也是有的。”
林黛玉听了心里毛毛的,巴巴的听着外头人们说话,便听贾母道:“极有道理,快去请人做做法,说不得也就好了,以后可不能让他们随便乱走,竟是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那些个混账东西都该打。”
林惟听着越发的不像了,心里便更觉虚的慌,忙支支吾吾坦白道:“没,真没什么,就是刚刚我跟宝玉吵了一架,没,没碰到什么。”
贾母一手一个揽着宝玉和林惟,听他这么说便问道:“那是因着什么吵架了?都吵了什么竟个个都变得这么痴呆呆的。”
林惟哭笑摇头道:“真……不记得了。”
“知道了。”贾母摸摸林惟的头,像是就知道他不记得一般,根本不觉得他话里有话,只让晴雯扶了道,“好生的扶着惟哥儿去歇会子,别叫人吵他,就去我里头屋里。宝玉也去吧,一会儿太医来了吃点药,很快就好了。”
林惟想挣扎说真的没事了,却被晴雯倔qiáng的扯进了里屋,贾政自去亲自安排请高人做法,贾琏便往外迎太医去了。这事儿贾琏最觉得蹊跷,林惟一路跟他在一起都好端端的,回来竟是闹成了这样,恐怕王熙凤所言不假,等人来了说不得也就着把那园子看看才踏实。
王夫人那会儿同着薛姨妈去了梨香院,听说宝玉出了事才急急的赶了回来,一进贾母屋里便见炕上躺着两个,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没了底。如今这事最是蹊跷的,竟是没一个人能说得明白,一路走来下人们窃窃私语都说是在园子里魇着了,她便更觉得心头上悬了一块大石,连气儿都顺不过来。
“二爷,明孝亲王来了。”贾琏刚出了二门,迎头一小厮便扑了上来,一脸张慌失措的模样,差点冲到贾琏身上。
贾琏听了也是一愣,脱口问道:“谁?!”
“明孝亲王!马上就到府门口了。”
贾琏甚至没看清那小厮是谁,转身拔腿便往回跑,贾府里一时又乱成了一团糟。虽则贾琏嘴上说着他们也是国公门第,但如今贾府连个在皇帝跟前露脸的男人都没有,突然堂堂亲王至尊驾临,倒是惊得一应众人彻底乱了方寸,先时竟是连个提前告知的人都没有。
黛玉见外头乱得实在不像,拉了拉贾母的手说:“外祖母不必多心,必是先生恰好在宫里,听到哥哥身子不好就过来看看,哥哥自小不曾生过病,先生一时错愕,过来这里也没什么要紧。先生xingqíng豁达,是个极好招待的人,也不会多有计较,只不乱了大规矩就没什么。”
因着明孝亲王名头实在太大,一时众人听说都乱了方寸,此时听黛玉说了才终于豁然亮堂了,总算把心放了下去一些。不过以前只是听说花子君与林惟亲厚,如今贾政等人倒是丝毫不做怀疑了,只怕比他们想的还要亲厚得多,听说林惟生病,堂堂王爷竟亲自前来探视,这一份心便是贾政都觉得还要往后站了。
这事儿说来也巧,皇帝身体抱恙叫了花子君进宫伴驾,午饭后一名太医送了碗汤药,在外面等着传的时候花子君正好起身出去溜达了,便听到院墙外有人说话,说什么荣国府之类的。接着三人走到了一处,花子君就叫住那太医问了两句,这便到了荣国府。
其实花子君倒没想这么多,林惟自小从不生病的,所以突然听人提起,到底难掩心里的疑惑,又说是魇着了,便更觉好奇。再者他也的确无所事事,想了想gān脆往荣国府里晃一把,是好是歹看见了也就能放心了,这才有了这一处荒唐之事。
花子君白色蟒袍墨色掐金玉带,脚踩祥云暗绣墨锻长靴,身姿风流气韵天成,便是神色中那一抹不羁,也更显出一种bī人的贵气,往这荣国府里一走,竟真有种特别的气势。贾政等人带着一家老少堪堪跪了一地,尚有人的衣带都系错的,一看就是仓促间换的衣着,连林惟都夹在人群里跪拜着。
花子君还是第一次顶着亲王的名头往外面走,自己倒觉得好笑,扫了一眼众人便叫他们起身,然后瞥眼便看到一位一身大红喜气洋洋的年轻公子,看起来跟林惟不相上下,身姿模样倒是不错,想来便是那位传奇满京都的贾宝玉了。听说贾宝玉和林惟都魇着了,花子君微微眯起眸子,只见他乖顺的低着头站在那里,倒是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
林惟一身浅青站在贾宝玉身边,在花子君眼里倒觉更显得俊雅,便是年龄气质上,都要比贾宝玉成熟得多,有股子书香世家出身的韵味。花子君自觉好笑,竟然在心里暗暗将这兄弟二人比较了一番,在之前他倒是没在乎过任何一个人,便是水旻好歹,他也没这般把那一群小辈相较一阵的。
花子君是个不拘礼的人,别说在这荣国府了,便是在皇帝跟前他还该吃了吃该睡了睡呢,往荣国府里来一趟就像在游园一般,眼里竟是谁都看不见,只径直走到了林惟面前。细细看来也就是脸色不大好,怕是午饭没吃好或者还没吃吧,别的倒也正常。花子君在跟前停了一阵子,林惟竟是一动不动,双眼只盯着他的靴子看。见他难得的这般乖巧,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从来没这么低人一等的模样,花子君直觉的好笑,不由得想逗弄他一下:“你看到什么了?傻了?”
林惟听出了花子君话中浓浓的戏谑,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吭声,只摇了摇头。花子君见他神色竟是很不好,眸中有着深深的愁绪在里头,不由一怔,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惟眼神一沉,眼眶却是有些湿漉漉的,想着花子君这么大阵仗,竟只是为了来看一看自己,心里到底好受了不少,这个时候也更觉得,除了现在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日日腻在一处,这个先生到底已经不只是先生的内涵了,便摇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先生怎的来了?”
花子君点点头,见他什么也说不得,便道:“既然没事,这便跟我回去吧,刚刚正要回府呢,你不是在问归哥儿的先生吗?我有个好友过来,你便带着你弟弟去见上一见,成不成的还得看他们之间的缘法。黛玉呢?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儿走吧。”
“是。”
贾府一应众人在花子君眼里都像是不存在,但不管他说什么,也没人敢反驳的,只默不作声的听着两人对话。林惟却是非常感激花子君这个提议的,先不说如今他实在没有qíng绪再留在贾府,若不是花子君这句话他还真要费一番周折找借口离开。再有便是刚刚贾母的吩咐了,他还没怎么样呢,上午又在园子里走了大半日,老太太竟吩咐中午只能给他和宝玉喝粥,那时候他就想着赶紧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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