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揽住他的肩膀,他身上黑色的披风几乎把张良包裹住,“这又如何?”
“旁人会说,张家子房只知道依赖祖父和韩兄,浑噩度日。”
韩非的手臂紧了两分,放柔了声音,道:“那你就告诉他们,这是为兄宠出来的,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要真这样说,张良可真要扬名四海了。
“净出馊主意!”
唇畔生花,微微泛甜。
待山风又拂了一会儿,早起的飞鸟也偶尔啼叫,在山谷生了一串回音。
韩非问:“子房,可知这座山的名字?”
张良想了想,道:“无名山。”
这名字还是两百多年前,一个郑国人取的。人人都知晓城外有一座巍峨巨山,却始终没有名字,只“那山那山”地喊。那郑人想图个方便,脑光一闪,干脆起了个“无名山”。
韩非听了答案却摇头,“那是没有名字的说法。”
张良颇愕,问:“韩兄知道它后来的名字?”
韩非唇角微扬,眼前闪过灵光,“慕良山。”
“慕良?”张良先是没反应过来,思考片刻之后,耳朵通红,低声埋怨,“什么慕良不慕良的,这名字不好。”
清风柔和,纤细如丝。雪花停歇在睫毛之上,舍不得落下。
韩非唇边扬起温柔的弧度,从后徐徐环住张良的细腰,下巴搁上他的肩膀,蹭了蹭柔软的耳朵,柔声道:“怎的不好?我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这个名字。”顿了顿,又道,“好得不能再好了......”
声音低沉却十分磁性,每一个字都直击心房,消融冰雪。
张良感受着耳边的灼热气息,心里咚咚乱跳,嘴唇开了合,合了开,一番话到了嘴边,又还是羞涩着退了回去。
慕,爱慕。
良,除了咫尺之人,再无其他。
地上雪花疏松,颀长的身影依偎在一处,甜蜜无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万物静籁,任何人,任何声音,都舍不得打扰这一双倩影。
此时,只言片语都是多余的。
张良心中最爱,不是与韩非幼时初见,不是与他互诉情愫,而是那个得知那个雪后初霁的清晨,他与韩非登上慕良山,俯瞰新郑,心胸豁然,仿佛盛了江山。
不多时,二人双双下山,忘了是谁先动了手,竟开始打闹,柔软的白雪团成团,呼的就扔过去,有的将将躲过,有的正中面门。化成碎花溜进脖子,冰寒极了。这个脚滑,那个来捞,两人相拥着滚下颇,在疏松的白雪上留了一串痕迹。宽广平缓的山坡上,似卧了一头睡龙。
他们躺在地上,四目相望,拂去眉间细雪,鼻尖摩擦鼻尖,嘴唇贴着嘴唇,青丝交缠青丝。
水蓝色的披风将将覆盖住两人,日晖温暖,幽静的山谷蒙了一层金光的光晕。松树的针叶上冰雪结晶,白色的山坡广袤宽阔,两人的身影如沧海一粟。他们拥吻,缠绵,耳鬓厮磨。忘却尘事纷扰,只想让这瞬间凝滞,变为永恒。
只是他们不找纷扰,纷扰却会来找他们,尤其天下正值动荡,七国纷争,从未停歇过。
回去的当日,韩非就被急召进宫。张良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预感十分不好,心脏仿佛被一条绳子勒紧,箍出一道深壑,骇然高悬。
他本以为韩王又有琐事为难韩非,然则情况比他想的糟糕十倍——秦国发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大圆满结局的小可爱,请在这一章结束,就当这是他们的结局吧
伤口上的灵魂
第70章 韩非赴秦(一)
那年,张良十八未满,秦国攻韩。泱泱三十万铁骑逼上边城,如雷雨之际的翻滚黑云,压得地皮都在颤动。号角震天,军队浩荡,只向韩王安索要一个人——韩非。
这是秦王嬴政的唯一要求,也是他收兵的唯一条件,只要韩非入秦,秦韩两国结为良盟,秦国铁骑再不踏入韩国领土。
浅近些说,韩非便赴秦的“质子”,俗称“人质”。
往前时候,一些弱小国家为了避免战事,也会送质子前往强国,有男有女。女子多半是入宫为妃,男子多半是软禁在行宫或者驿馆,仆人是秦国的,守卫是秦国的,出行的轿夫也通通是秦国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在目,没有自由可言。
书面上来讲,质子入国,双方都要依照约定行事,不得毁约出兵,损害两国邦交。说好听些,韩非就是秦韩两国的一条线。
而实际上,秦国兵强地广,出兵不过是弹指挥间的容易事,连善战的楚国应对起来都很吃力,更莫说韩国。若是惹得嬴政一个不痛快,挥军东进,韩国困于战火,滨土沦陷,于君于民,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然则,韩国为了避免人才流失,也有一条天下周知的国策——凡韩国子民,未满三十周岁者,不可以质子身份出使他国。
而韩非,还未满二十四周岁。
所有人听到这对策,皆欣喜着挥去冷汗,唯张良一人,忧心忡忡——韩国这条国策天下皆知,嬴政不可能毫不知情。然则他毅然挥军东进,便说明,他已经想好对策。
这个对策是什么?
为何千里迢迢,指名道姓地要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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