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好歹伺候了张良多年,这般异样还是能察觉出来的,于是上前道:“公子,您放心。我们很轻,绝对不会吵醒九公子。”
“不行!”张良紧攥着门锁,声音拔高,“韩兄现在正睡着,你们进去,肯定会吵醒他!”
到了这地步,红莲也明白了。她递给西门厌一个哀求的眼神,对方冷冷点头。
西门厌猛然上前扣住张良,其余三人便破门而入。
“你们做什么!”张良拼命挣扎,疯一般抠着院门,“不准进!都说了韩兄在睡觉,他还在睡觉!”
“你们会吵醒他的啊!”
“不准进去!别进去!”
“他只是在睡觉啊......”
“只是睡觉啊......”
“求你们别进去.......”
张良嚎啕大哭,喊得撕心裂肺。
他多想守住韩兄!
多想留住韩兄!
但他的韩兄已经走了,离开了,不回来了。
与他把酒言欢的那人,教他谋略计策的那人,就这样与世长辞。
他那样深爱的人,就这样没了。
张良只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没了......
那年,韩非死在新郑周边的慕良山,距王宫仅一日路程,他没有回去。只是闭眼之时,面朝着王宫的方向,倔强偏执。
史书留了这样一句话:韩非卒于秦国牢狱,尸骨无存。年四十七。
往后的张良,已经能独当一面,是因为他运筹帷幄,谋略超群,也是因为韩非不在,身旁再无他人,他只能选择独自面对。
他瞧着史书上的这一行红字,盯着那刺眼的“四十七”,唯剩冷笑。
他的韩兄,在二十七的正好年华便没了。说是天妒英才,其实,都是人祸。
嬴政和李斯,这两个名字,他永远都记得。
然则,他的复仇之路并不顺利,确切来讲,他以及他身后的韩国,正一步一步被逼上绝路。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非此生,唯慕良卿
第76章 国破家亡
韩国国力衰弱,终不敌秦国铁骑。再加上韩王安意志不坚,一会儿想着求和,一会儿想着求援,来来去去贻误战机。三年之后,韩国便从地图上消失。
当时,张良尚在牢中——他此前拿着韩非生前强忍痛楚写下的兵书,多番进言,劝韩王背水一战,不料忠言逆耳,陷身囹圄。那一卷兵书,自然也在角落里蒙尘。
民为水,君为舟。若舟木自甘沉沦,积水成海亦是无用。
他身着囚衣,扶着被蠹虫蚀穿的朽木,心如凉水。
在牢中度过两月,东墙被计数的字符填满,每日傍晚时分,斜晖透过窗口洒进,暗室方得一丝光明。
那日,外头一震慌乱,嘈杂聒噪,衙役纷纷逃窜,也不顾佩刀佩剑,人仰马翻。
坐在角落的张良一惊,腾然起身,手伸出牢门,抓住经过的衙役询问:
“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哆嗦着指了指外头,“秦军要攻进来了!还不趁着现在赶紧逃命!”
“攻进何处?嬴政到了何处?”
“就在城门之下,大王在王宫思忖对策,让所有的禁军都压到城门口去了。”
张良惊愕,“不可能,两月前秦军还在十城开外,怎就到了新郑?”
衙役道:“战场上的事小人怎么清楚!卫忠将军阵亡之后,咱们哪一回打过胜仗?”手摸上腰间,取下一串钥匙,“张公子,你也赶紧逃罢,若秦军进城就来不及了。”
语罢,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串暗金色的钥匙躺在地上,沾了几粒灰尘,说不出的落寞。张良默了默,弯腰拾起,推开牢门。
卫忠,已经不在了么?
那若离定也伤心欲绝了罢?
如此,韩国还剩下什么?
他没有顺着人群逃窜,反而去了城门。他到的当下,张开地正沿着石梯往上攀爬,似要去城门上探视敌情。
“祖父!”
听到叫唤,张开地停下苍老脚步,堪堪回首。
“良儿,你来了。”
张良见他脚下虚浮,忙上去搀扶,“您要去何处?”
“韩国要没了......”张开地皱纹如深壑,意味深长道,“遥想当年,大韩先祖何其骁勇,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泱泱大军数十万,边境安宁,敌国秋毫不敢犯。现如今,守城之兵不足五千,国君藏匿于矮榻之下,不敢出兵抗敌。呵呵,可笑。”
张良察觉到他眼中的绝望,忙道:“天道如此,祖父莫要太过哀恸。”
张开地摇头,“天道管天,不管地。良儿,你记住一句话——天地相距甚远,命运由人不由天。”
“祖父?”张良愣了愣,他从前不信命,韩非死后,他信了。深信不疑。
张开地眼神飘忽,眺望远处问:“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篇文章么?”
张良颔首,“记得,螳螂捕蝉。”
张开地直了直脊背,遥望灰蒙天空,道:“人,不可能长胜不败,国,不可能长盛不衰。秦国现下士气正盛,却不保十年。韩国为蝉,秦为螳螂,终入黄雀之腹。这棵树的景象如何,终取决于种树之人,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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