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浓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缝隙渗入,一壶满满当当的酒水瞬间流得精光,只在木板上留下深沉的印迹。酒壶孤零零躺在地上,壶身的裂痕扎进张良心脏。
“呜——”
“说!”
“啊,啊!”沉默许久的张良终于开了口,“酒壶,我要酒壶......”
得了这一句乞求,西门厌才终于放手。张良跌跌撞撞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来,谨小慎微地捧入怀中。脸颊贪婪地贴上地板的那一处水渍,仿佛是情人的脸庞。
这一连串猛烈的动作之后,伤口已经裂开,红血渗出厚厚的绷带,晕染一片衣衫。
西门厌见此情景,对方才的鲁莽颇为恼怒,走过去,轻轻揽他入怀,沉吟道:
“我要拿你如何是好......”
要如何,张良的眼中才不会只剩绝望,要如何,那曾经鲜活的翩翩公子才能再活过来。
西门厌苦恼思索了好一阵子,终于灵光一闪,驾车去往桑海。
桑海住着一位名扬天下的贤士——荀况。
韩非的老师。
..............................
西门厌购置了一辆破烂的马车,不至于招人眼球。驾车临近荀况住处之时,恰逢李斯在门前拜访,浩浩荡荡一群人,架势十足。
门童遥遥看见马车,便让他们停下,示意相国大人在前,让西门厌将车驾到一旁,稍后再登门,询问是否有拜帖。
李斯与韩非一样,都是荀况的学生。当年荀夫子名满天下,拜师的门槛被踏平了无数回,却只收了这两个学生。
韩非英年早逝,惹人惋惜。好在李斯一步高升,做了秦国的丞相,让荀况脸上颇增光彩。
且李斯即便心狠手辣,却也一直铭记师恩。即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还是前来拜访恩师,亲自扣门。
看上去,是一位才德双馨的大家。
青竹做的门吱哑打开,陈旧却不失雅致。
门童从门内走出,朝李斯一拜,众人本以为会客套两句,再恭敬迎入门内。
却不想,那门童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夫子说,他只有一个弟子,名为韩非,已经不在人世。”
轰——
门童的话一出,平地似乎劈了一道惊雷。
饶是一直端着木头脸的西门厌,也着实一惊。
客套话终归是客套,官面子终归是面子。
这些虚张声势的招式,古稀之年的荀况向来不屑。
事实证明,韩非是怎么受的迫害,怎么在秦国地位陡然变更,他都了然于心。
但李斯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旁的侍卫火气上头,大骂荀况胆大包天,不识好歹。被李斯大度地制止,朝紧闭的竹门拱手一拜,挥袖离去。
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马蹄阵阵,将地上的尘土扬了三尺高。这等阵仗,外人看了只道是丞相巡防,不知是弟子回门。
待部队走远,西门厌才将车驾到正门口,欲唤张良下车。还未转身,车内之人已掀开车帘出来。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出来一个人物,猜猜是谁呢(不是荀况哦)
第79章 重生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西门厌怔怔望着他背影,胸口千言万语一时郁积。
张良此前是不怎么开口的,一天顶多说两句,还是在心情好的时候。
那时,西门厌在博浪沙也受了伤,一个人坐着给手臂缠绷带,床上的张良却凑过来瞧他,呆这眼睛呆着脸,定定地看他流血的伤口,分明是关心,却还是一言不发。后来发现西门厌在看他,便慌忙转身藏进被褥。
心结大了就会堵在心口,将人封锁,除非有人拿钥匙,否则硬砸是砸不开的。
“张良求见荀夫子。”
荀况是一个脾气怪异之人,在韩非和李斯之间,寻常人都是欣赏后者。偏偏他目光迥异,对李斯闭门不见,反而一直想着他那已逝的弟子,这恰与张良相似。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韩非......
竹苑不好进,荀况不好见。张良为了求见,一连忍着三日没有饮酒,每日早晚叩门,皆只有闭门羹。
门童说:“夫子喜欢清静,不想见陌人。”
张良便等。待到第四日,终于灵光一闪,飞书寄回慕良山,让马夫放出踏雪——韩非曾告诉他,踏雪是荀况分别时送他的礼物。
一月后再叩响竹门,踏雪对着门内长鸣了一声,张良终于见到荀况。
荀况感慨:“昔日走时,一人一马。如今人归黄土,只有良驹归来。”
古稀之年的人,脾气却暴戾又敏感,想着他得意了半辈子的弟子英年早逝,便更黯然神伤。对着雪白的鬃毛端详了好一会儿,让出路来,让张良进门。
于是,张良便住进这所竹苑。
修身养性的道理总是一大堆,真要参悟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荀况没找张良谈话,他也识趣地不去打搅。左右他们的共同话题只有一个韩非,这说起来两个人都不好受,索性谁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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