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莹站在屋檐下送离各位领导。那领导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满脸通红,握着宋婉莹的手说上半天也不松手,任洪方全在旁边说“领导,车来了”也无动于衷,宋婉莹却只得赔笑。
宋倩蝶在后头看着,走过去假意脚底踩滑,推了宋婉莹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领导松开手,很是不快,眯着眼看撞自己的人,朝宋婉莹说,“宋总,你们提的内容,我会再考虑的。”说着就走了。
宋倩蝶举起手看了看,朝宋婉莹眨了下一只眼睛。宋婉莹无视了她,一脸冷漠往停车的地方走。
洪方全连忙跟上,先是递给宋倩蝶一把伞,又快步走上去为宋婉莹打起伞。
面对宋婉莹的态度,宋倩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地跟在后面。
走到停车场的一隅,宋婉莹停下来接了个电话,几句话收线后,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宋倩蝶四下看了看,“司机师傅没来?”
宋婉莹转身看着宋倩蝶,近乎冰冷地说:“出气了?”
宋倩蝶一头雾水,蹙起眉头。
“得罪领导对你有什么好处?这是谈生意,不是在你的小圈子里。你是出去玩傻了么,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不知道,凡事的轻重缓急也不知道,不会说话好好坐着不行?!”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夹杂着雨水向宋倩蝶袭来,她无法理解地睁着大眼睛,瞧着眼前的人。
宋婉莹只觉她此刻无辜的表情十分刺眼,“宋倩蝶,你装什么装!”
宋倩蝶眉头紧皱,冰冷地说:“装什么?”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无辜的样子,宋婉莹举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宋倩蝶被打蒙了,手里的伞一下没拿稳掉到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也把洪方全的醉意吓得烟消云散,他打着伞不敢动弹。
*
雨迎着风吹过来,打湿了宋倩蝶的脸。
她隐隐听到了司机和洪方全说话的声音,车门关闭的声音。她就这样低着头站在原地,茫然无措,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刹那,宋倩蝶仿佛回到了从前。
六年前,她在上海念大学,宋春江送了她一套位于学校附近的房子。那天下午,刺眼的光从未遮掩实的窗帘缝隙间照进室内,从沙发到卧室,歪着躺着一地都是看上去醉醺醺皱巴巴的小孩——和宋倩蝶玩了一宿此刻正昏睡的人。
宋婉莹敲开了房门,扫了一眼屋里的景况,冷着脸让宋倩蝶把朋友们请出去。人散了后,客厅里一片狼藉:喝完的酒瓶子、剩半瓶的饮料、花花绿绿的零食袋、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
宋婉莹也是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地给了她一巴掌。
从记事起,宋婉莹总是见缝插针地讥讽她,从刺耳的话变成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句,总能找到最伤人的话语。
就像今天她说的“婊-子妈”。
宋倩蝶第一次听到宋婉莹骂她“婊-子生的”,还傻傻地问姜晓诚什么是婊-子。姜晓诚跑去和宋婉莹大吵一架,最后扭打成一团,结果姜华把姜晓诚狠狠骂了一顿。
宋倩蝶后来面对宋婉莹的挑衅总是视而不见、忍气吞声。如果嘲讽她是一门考试,宋婉莹大概可以拿满分。
*
车窗外,夜幕下树影流动,窗内,宋婉莹独自坐后座,扶着额头,她一向不太能喝酒,此时却意外的清醒。宋婉莹想着自己是否做错了,开口想让司机调头,却什么也没说。
宋婉莹八岁的时候,父亲带回一个陌生的女人笑嘻嘻地说即将成为她的新妈妈。这位新妈妈四处看了看,娇滴滴地说该换个大点的住处,还抚着肚子对宋婉莹说“你很快就会有弟弟了”。那时宋婉莹的母亲刚因病去世不久。
几个月后,这位自称“新妈妈”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住进了她家。看着自己的父亲对这个女儿的到来颇为失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再大一些的时候,宋家搬进了半山的别墅,宋婉莹看见这个曾经甜蜜依偎在自己父亲怀里女人开始独自哭泣,甚至开始跟父亲哭闹。宋婉莹对姜华恨之入骨,却又觉得她可怜。
宋婉莹觉得宋倩蝶就是姜华的一座牌坊,她安静乖巧、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像个真正的大小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面对这个女孩,宋婉莹的所有刁难如同打在棉花上。
当宋婉莹发现这个被姜华拿到各种场合去展示的漂亮人偶离家之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时,她狠狠给了宋倩蝶一巴掌。
她是苦苦找到敌人破绽的武士,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给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名沉痛一击。
看着宋倩蝶湿润的眼眶,宋婉莹数年来的恨意、愤怒、厌烦,却并没有因此消减一分,反而因为自己的“不正当”感到烦躁。
就像现在一般,那种烦躁的情绪。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还是积蓄已久的报复,宋婉莹自己也说不清。
*
刚还淅淅沥沥的雨愈下愈大。宋倩蝶蹲在原地,浑身已湿透,地上蒸腾的水气和空气中的热气将她包裹围困。一瞬间,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哭,是不是该委屈……她觉得自己不是犯了什么要命的错误,也不至于被赏巴掌。不解、害怕、愤怒、不甘搅在一起形成一团混沌在她大闹里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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