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大人,主人派我恭迎您回家。”
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的一行吸血鬼,恭敬地朝自己施礼,他们身上也穿戴着平安朝的服饰,身后是一辆牛车。如果不是他们的血红色双瞳暴露出诡异,路人会毫不怀疑地以为他们在上演古装剧。
……当然这个空间也没有路人。
晴明握着扇子沉思片刻,决定还是遵照路西法的意愿。在一名吸血鬼的服侍下上了牛车,晴明盘腿坐好,车子开始启动。木轮轧在地面,却不闻轮转行进的声音,连车身没有丝毫的晃动。
透过卷起的帷帘,可以望见外面熟悉的巷道,跨过清溪的木桥,桥边随风摇曳的芦苇,然后是土御门小路尽头的阴阳师庭院。仿佛隔绝于时光荏苒的流逝里,曾在睡梦记忆中闪现的庭院,依旧保持着千年前的模样。
闲雅自在,如同主人的本性。
牛车缓缓停稳,耳边听着御者“到了”的声音,晴明微微抿紧唇,蝠扇无意识地握紧,最后懒洋洋地展开,意态悠闲地下车,就仿佛回归平日里的家一样,虽然这次回归相隔了千年时光。
封印在记忆中的景致没有变,夕阳暮色笼罩下庭院,宛如将山谷原野上的草丛直接搬来,龙牙草、武峰草、紫色桔梗随风摇曳,东一簇西一簇繁茂自在地生长着,吐息着芳香。
晴明停留在门前有一瞬间的失神,夕阳余晖闪烁在睫羽间,他不适地眨动了下,眼前便现身了一位女人。身上穿着紫藤色唐装,娇小白皙的脸颜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优雅一礼曼声道:
“晴明大人,欢迎归来。”
“蜜虫。”
前世从唐国进口的小蝴蝶,容止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双眼睛很遗憾的变成酒红色。蝴蝶本是依恋阳光的生物,常在花丛间自在飞舞,然而此时成为夜蝶的她呢,存在本身相当于变化了吧。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微笑的眸潋去伤感,晴明静静回复了神态,他很清楚庭院里还有道目光正观望着这里,因此无法表述太多情绪。
“我也是,能再次见到晴明大人真是太好了。”
泪意流转在笑容里,神思懵懂的小蝴蝶似乎终于理解了人类在面临生死离别时的多愁善感,似水无痕过眼云烟这些遗世箴言,纵然佛祖也无法全然信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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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深,月影渐升,笛声悠扬,清透得宛若这夕月星空,神妙舒慰,云端天乐不过如此。
晴明踏着清丽月色朝着熟悉的轩廊走去,青苔小道飘着清馨花草的香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暗想,博雅他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寻找蓬蒿花木后面的我,眼下情形恰是反着演绎一遍。
“我还以为你迷了路?”
悠然坐在缘侧的源博雅笑意微微,和千年前同样的打扮,高耸的乌帽,紫藤色的葵纹狩衣一丝不苟地束缚在身上,佩刀的左腰挂着名笛叶二,刚才就是用此笛吹奏的曲子。晴明不禁感叹,无论他是路西法还是源博雅,叶二笛曲都一样的悦耳动听。
“有蜜虫领着,迷不了路。”
晴明在他身边闲适地坐下,半倚着阑干,观赏着沐浴在月色下的庭院,清秀眉目扬起浅浅微笑。
“我还以为你会反驳,在自己家中难道还会迷路?”
手边搁着一瓶酒两盏酒杯,素烧陶盘里盛着两尾香鱼。香鱼微微散发着诱人热气,似乎是刚刚烹制好的。
“如果是在我家中,应该由我来迎接你,博雅。”
晴明自斟自饮,月华在酒杯里打着旋儿,清净入脾。源博雅轻呵了声,面容洋溢着讽味的笑意,和千年前的敦厚耿直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却曼声说道:
“‘名字是最短的咒’,这是晴明你教过我的最深最直接的咒语。你唤我‘博雅’,我便束缚在名为‘博雅’的身体里,意念神思不自觉地朝着千年前的‘那个人’靠拢。”
暗夜之王的神情变了,变得直率清透,澄澈见底的天青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晴明,和千年前迂执善良的好汉子没有半分区别。转头眺望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滚动在草叶花瓣上欲坠未坠的夜露,萤火虫点缀着空明的夜景,留下串串清淡的萤光。
“与此相应,无论这座庭院是千年幻象还是真实映照,只要有你有我,有四季轮回的景致,有两盏酒一轮明月,就算晴明你不认同,但我仍把它看做是‘你的庭院’,喜欢徒步造访的终点之所。”
不加修饰的落寞嗓音,漾着悲悯情怀的眼神,看透千年轮回的生生死死,却仍执着地等待着阴阳师回返,讲述那世间之咒。
“博雅……”
晴明深觉沉溺了,真实与否已不重要,就算心存提防,假装淡然冷漠,他仍然无法摆脱名为“源博雅”的咒。
“抱歉。”
复苏的回忆里,没有比源博雅更值得交付的人了。他作为皇家弟子源三位,却每每披星戴月徒步造访自己荒芜的庭院,无论寒暑秋冬从不间断。他不屑于谄媚主上,却很乐意为晴明演奏叶二,万籁之音徜徉天地。明知神鬼之道危险至极,却从不拒绝晴明的邀请,以人类之躯与百鬼打交道。
源博雅从未负过安倍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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