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泽楷望了我一眼,我耸耸肩。
周泽楷把二老送回家后,转身就回了公司。他前几日都在医院里耗着,想必工作也积压了不少。
那之后他闭口不谈孙翔的事,仿佛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加班、加班、加班,简直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工作狂。周太太有些担心他,让他悠着点。周先生却看法相反,说年轻人就得逼着自己成长——他心情一直不太好,也就只有在听秘书汇报周泽楷的工作情况时,才会稍微露出点笑容,周太太也就由着这两人了。
我其实可以理解周泽楷这番自杀式的拼命是为哪般,对周先生的愧疚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忙碌本身就是最见效的麻醉剂,一针下去任谁都没脑子想东想西。
冬去春来,一晃又是半年。周泽楷的能力已经逐渐被周先生所认可,在公司里也积累了不少好评。其实他本就是一个很难让人不喜欢的人,实干、低调、直觉敏锐、言出必行,加上实打实的工作成绩,让他在其他股东面前拿到了不错的印象分。
周先生有意让他正式接手公司,开始带他出入各种商业酒会。照我说,拓展人脉是其次,首要目的是变相地物色着周少奶奶。老爷子当然不会明着说要给他介绍对象,按他的话来说,周泽楷以后要在业界立足,少不得前辈们的提携。可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每位前辈都恰好有一个刚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闺女?
周先生精研棋理数十载,却在父子关系的经营中一直下着臭棋。他简直把周泽楷当成了烫手山芋,费尽心思,到处推销,就差没明码标价,买一送一。
何必呢?
周泽楷哪里需要别人牵线?像他这般模样的,到哪里不是桃花朵朵开?他根本不是没有机会,无心而已。周泽楷从未回应过任何人,无论是女的还是男的,暗示还是明说。对外人,他的态度倒是干脆得近于无情。
可周先生就是不相信,他急于拯救他的大儿子,就像拯救迷途的羔羊。
在得知周泽楷N次拒绝女同事的联谊邀请后,周先生终于发话了:“去去没什么不好。跟同事融洽相处也是一个职业经理人必修的课程。”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冠冕,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他舞的这套项庄剑。
“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姑娘可都还不知道自己骚扰的是小老板呢,他去了,指不定能听回来一堆针对您的牢骚话。您老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可等他身份一公开,那不是逼着姑娘们集体跳槽吗?”
“周泽煜,不会说话就闭嘴!”周先生对我很生气。
啧,忠言总是很刺耳。
周泽楷并不会直接下他面子,五次里也会答应个一两次。周先生对此相当满意,他大概觉得自己正把儿子引回一条笔直笔直的康庄大道上。
当然真相与表象之间从来都隔着一段连阿姆斯特朗都要心碎的距离。
我第三次在青空咖啡馆看到周泽楷时,他正对着窗口发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已进入屏保模式,显然很久没动过。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坐到他对面,点了一杯热可可。
“有意思的店。”他收回目光,敲了敲键盘。
我往外望了望,对街清一色的精品屋、化妆品店,不知如何就唤起了这位的少女心。罢了,周泽楷的行事风格是我永远猜不透的。
“我搞不懂,你要真想骗过周先生,好歹找个偏远点的地方躲。就隔着一条街,你还每次都坐在窗边,是嫌自己暴露得不够快?”
“没关系,”他指了指玻璃窗上的贴花,“外面,看不清。”
我翻了个白眼:“如果哪天他突发奇想地想要来喝杯咖啡呢?”
周泽楷笑了笑:“不会,他只喝茶。”
好吧,跟这人讨论这种问题的我也是智商透支了。
“那你继续吧,别太晚。”我拿起打包好的热可可,回家。
他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应付着周先生。早几个月我还揪着他的衣领大骂他瞻前顾后,态度消极,可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他的为难。面对一个食古不化的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偏偏这个人又还是你家父上大人,你再怎么样也做不到兵戎相见。
唯一的办法,只有等。
“煜哥,我想过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叔叔不喜欢我,除了我是个男的,大概还因为我不够好。我只会打游戏,现在的我,也不配跟周泽楷比肩。”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阳光般的大男孩,说着颠三倒四的话,但一颗热乎乎的心总是让人吐槽不起来。
他说,煜哥,我会变得更好的,去学更多的东西。如果叔叔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一直等,等到他能接受为止。
“可能,会很久。”那时候,我是这么说的。
“没关系。”他看着院子里的丁香树,“有得等,就有希望。”
是啊,能够等待,就意味着希望还在。我想,他们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然而等待的过程,却总不会那么顺遂。
周先生还是发现了周泽楷的阳奉阴违,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是眼光高,那些姑娘都看不上!原来你压根就没打算看!”晚饭过后,他又开始对周泽楷进行批评教育,幸好只是口头上的,没再上演全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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