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_SISIMO【完结+番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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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隐隐约约的,他拼凑出一个事qíng的轮廓。

  无论是戒晴亦或戒离,都非是皇位的牺牲品,而是更深的——

  他的心沉下去。

  明微本不笨,很久以前,他虽然并没有多好的生活和社会地位,却是从小混迹市井,像他那样的出身,如果没有一点头脑,倒还真不容易过上安稳的生活。

  不过,他的聪明却只是小聪明,这样复杂的政治泥沼,对于他来说,太过难懂,甚至结论大约是让他却步的心惊。

  叶微空见他不语,“戒音是我皇姐之子,皇姐与皇兄乃是一母同胞,戒音自小与皇兄亲厚,他是三日前到的,与皇兄已有数年不见,欢喜之下便忘记告知你我。”

  明微抬起头来,“——戒音他,是皇室中人?”他竟然不知。他与戒音还算熟悉,只是戒音对于医术药物尤其痴迷,就如戒晴好经,戒离好乐,戒音却是好医,因此戒音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在外为人义诊,明微只知戒音的人是极好的,虽然待人并不那么亲热,xing格甚是腼腆,但在近几年活人无数,寺中僧侣亦是人人赞誉——只是在外义诊多半清苦,他却从未想过戒音竟是皇室中人。

  “嗯。我已告诉他戒离大师之事,戒音他已经赶去了普寿寺,戒离大师的遗体,我已命人送去普寿寺中。”叶微空道,“待我换过衣服,便与你赶去吧,刚好车也不必再备,我命车夫在门外等候便是。”

  “好。”明微垂下眼睑,与叶微空行一礼,便缓步走了出去。

  叶微空见他执佛礼,竟是一愣,却也未说什么,只往府内走去。

  明微停下步子,并未回头,微微苦笑——忘记告知?这个借口未免拙劣了那么一点点。

  戒音这个人他也许并不那么了解,不过他印象中那个僧袍洗得发白的朴素僧人,却是与这些皇子皇孙不同的。

  叶孤城他——

  如此冷淡,也是意料之中的。

  如此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也是好的。

  唇舌之间有些苦涩,他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也许想一想,就能抽丝剥茧地想明白,他却又偏偏觉得如此之累,不愿想不yù想。

  ……

  “师叔,不论发生什么,还望——师叔能多为南弥寺着想。”

  ……

  “我明白的,戒离,只是,我好累。”明微喃喃道,他抬头看天,又是一个yīn天呢,戒离,虽然我不信佛,却仍然希望有那西方极乐世界。

  “师父。”一只手牵上了明微的衣袖。

  明微低头,看到崔瑾一双清澈关切的眼,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来了刚好,与师父一同去普寿寺吧。”

  崔瑾皱了皱眉,“戒离大师他——”

  “嗯。”

  “大师也会死的么——他还那么年轻。可是佛祖召唤他去了?”崔瑾认认真真地问。

  明微笑,“大师,其实也是人呢,自然也会死的。戒色,你是我收的弟子,虽然你并未剃度,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师父我出自南弥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把南弥寺放在心中。”

  崔瑾点点头,“是,师父。”

  明微拍拍他稚嫩的肩膀,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叶微空出来之时一身素衣,自然是为了去普寿寺给戒离送行。

  南弥寺中僧侣皆为火葬,随着一部《往生经》付之一炬,将余灰收集起来放在坛中,带回南弥寺中往生塔安放。不管生前地位如何,只有出得舍利唯可移入舍利塔,不然大小僧侣皆按序放入往生塔,甚至没有姓名法号标示,众生皆等。

  戒离,只怕多少年后,我连你的骨灰也寻不到了。

  *****

  马车之上,意外地安静,若是平时,明微的话绝对不少,但是今日,他确是不想开口。

  车上除了他,只坐叶微空、崔瑾和叶青岚。

  第二次来普寿寺,心qíng却完全不同。

  道岸和尚已经被明微驱逐回了南弥寺,现在普寿寺的代理住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年老僧人,法号六嗔,在寺中也算是德高望重,且xingqíng平和。

  在门口明微见到了戒音,或是因为来京,他未曾穿在寺里明微常见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僧袍,明微也曾问过他,难道是南弥寺太过小气,连僧袍都不舍得多置办几件么,当时戒音只是微笑着说,出门在外,山间乡野,好的衣服尚且要被勾坏了,这几件好好的,虽是有些旧了,穿着却是舒服的。

  印象中的戒音笑容声音皆是腼腆,也不多话,只是朴素得很,极能吃苦。今日穿着白色的崭新僧袍,袍角一朵银色莲花,身形削瘦,显得宽大的僧袍有些空dàng,面容虽是有些憔悴,却难掩原有的清贵之色。

  ——原,他是皇室子弟啊。

  不过戒音一见到明微,却是眼圈红了,“师叔。”他唤,声音暗哑。

  明微心头忽然涌上一种难言的酸涩,却又偏偏被某种qíng绪涨得难受,许是见了刚从南弥寺中来的人,就如见了家乡来人一般,悲喜难辨。

  “戒音。”明微一笑,恨不得把最近所有的事qíng通通倒出来与他商量。他几步向前,却忽然见戒音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盘着简单的双髻,刘海整齐,下面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雪白的小脸稚嫩可爱,只是带着戒备之意,明微才见她的手正紧紧拽着戒音的僧袍,咬着唇不说话。

  “这是——”

  “啊。”戒音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我来京的途中捡到的孩子,捡到那时她受了伤,高烧难退,我替她医了才知她正被人追杀,一家都被杀了个gān净,唯剩她一人活着,见她可怜,便带了来,只盼寻个好人家,养她长大。”

  明微点点头,他转过身,朝崔瑾招招手,“戒色,你来。”

  崔瑾不过十来岁,这个小女孩看着才八九岁的样子,明微把崔瑾叫来,却是让他领了女孩去一旁玩耍,奈何女孩儿不肯放开戒音的僧袍,戒音劝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松开手,只是离开的时候还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戒音,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步三回头,极为恋恋不舍。

  明微转过身,“明王、三皇子,我与戒音失陪一会儿,还望恕罪。”

  叶青岚瞥了身边叶微空一眼,勾起唇角,“大师自便,不过我与琉慕表弟也有数年未见,有时间陪我叙叙旧可好?”

  戒音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僧戒音,世上再无叶琉慕,不过既是故人,叙旧自是应当。”他的双眼带笑,当真称得上温润如玉,只是脸颊消瘦,笑起来更是眉间一簇小小皱褶,看起来却似是比叶青岚要大上两三岁。

  明微心中一酸,戒音他,实是极苦的。低头恭敬行一佛礼,他与戒音离开,不曾向叶微空多看一眼。

  *****

  寺边小径通幽,绕进一片枫林,正是秋日,枫林红染,正艳得一片如火如荼。

  “师叔辛苦了。”戒音沉默一会儿才说。

  明微摇摇头,“不,我却是太笨了。”他有些黯然,“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何必要来。”

  “佛家有云,有因必有果,都是注定的。”戒音抬头,虽是微笑,眼睛里却满是悲伤,“戒离师兄——原是最好的人,只是这世间污浊,他便去了净土,也是天命。”

  明微勉qiáng一笑,“戒音,我却不知你居然是皇室中人。”他拉过戒音的手,他的一双手原就十指纤长,粗粗看来似乎手型优美,但手掌指节之间满是厚茧,皮肤虽还算白皙,却是粗糙不堪,gān瘦无ròu,“你这个样子,却是比谁都苦,你才几岁,再瘦下去倒像是骷髅的鬼爪了。”

  戒音收回了手,带着笑说,“师叔何苦取笑戒音。皇室中人——早已经不是了。”他的眼中有些落寞,然后又迟疑着说,“师叔——可愿听戒音说些旧事。”

  明微却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如今却是怕听故事了。戒离的故事,那些旧事我知道了,我听了,他却是走了,所谓旧事未免太过伤人,不仅是他,还有旁人,过去太沉重,宁可不知,抛开过去,做简单的小和尚不就幸福许多。”

  戒音叹了口气,“前尘往事,我也希望是过眼云烟,师叔可知我已到京城三日?”

  明微点头。

  “师叔可知戒晴师兄因何而死,可知我为何来此三日今日才见?”

  明微惊讶道,“你知道戒晴的死因?”

  戒音苦笑,“当我回寺得知戒晴师兄之死,师叔与戒离师兄已然出发,我只是听说,就猜到几分。我想,皇上一定道我来京三日,与他许久未见,一时高兴,忘记告知于你,可是?”

  明微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一点不错。”

  戒音垂下眼眸,“他只当我绝不会说的。果然如此。只是这样一来,陷我于何地呢。”

  明微叹气,“如果为难,不必说了,我相信你。”他的眼眸坚定真诚。

  戒音认真看着明微,“师叔,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说了,皇上认为我仍在犹豫,只是我也累了。只盼——只盼如此,不辜负你的信任。”

  “师叔,我讲的故事,已是二十三年前,那时皇上还未继位,明王尚在襁褓,那时候的叶倾裳,原是锦国的长公主,生来尊贵,十来岁便已艳冠京城。南弥寺历史悠久,明字一辈,本是百年来最优秀的一辈,明启、明缄、明崇并不是出色的几位,最出色的是上一代住持的弟子明崖与明衍。”

  “叶倾裳十七岁,被赐婚予武侯家长子。那武侯长子却是个不成材的纨绔,她极为不忿,竟然在大婚前逃出宫去,如此,便在江南,结识了出寺义诊的明崖。明崖他,未出家之前江湖人称素面医郎,正是丰姿俊秀,谈吐文雅,且善良温柔。公主与僧侣,本是世间最不可能的爱qíng,明知是禁忌,但是偏偏诱人沉沦。不久,叶倾裳怀有身孕,孩子——是明崖的。”

  “事qíng为南弥寺住持所知,锦国为佛国,佛祖在上,是最不可亵渎的信仰,明崖为此自绝经脉,丢了xing命来保全南弥寺的声名,明衍却因包庇明崖,被南弥寺杖责二十,终生在后山渎孽dòng中思过,不过短短数年,便幽禁而死。”

  “而叶倾裳,回到京城之后,却为了保住她的孩子依然嫁给了武侯之子,郁郁终生,十几年来不言不语,竟是未曾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待孩子五岁,她已神志不清,皇上便接他至宫中抚养,再未见过他的母亲,直至数年之后她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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