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京城现在似乎风向有些诡秘。”
“那是,戒晴的死,说不定只是某些事qíng的牺牲品。”明微的口吻淡然,却有着隐隐的愤怒。
叶微空沉默一会儿,看着明微淡漠的容颜,口吻冰冷,“就在前天,戒晴大师的尸身以天气过热无法再放为由,被决定火化,所以现在,就算你要去看,也只能看到他的骨灰。”
明微唇畔的笑带着冷意,“是的,南弥寺的僧人尸身都会火化,不过,在我们到京城的前两天就火化,不得不让人心生疑窦。特别是——在我们刚进进城就遇到一个自称贵宾驿馆的厨娘的时候。”
“这个暗示太过明显。”
“可惜的是,他们还不够了解戒晴。”明微吐字如霜,“戒晴吃饭之时,从不喜人在旁,所以极少有人知道——他有一双银筷,一只银匙,一整套的银质餐具,是他红尘之中生身母亲所给。戒晴出生富贵,家中本是南方巨富,其父信仰佛祖才将幼子送入寺中,其母却心怜幼子,戒晴的吃穿用度都极讲究,在寺中吃饭他从来只用那套餐具,出门在外无法这么计较,不过他还是一直用那双银筷、那只银匙,所以若有人想在他的饭食中下毒,那是痴心妄想。”
叶微空淡然一笑,“不过显然有人很想你们如此想——饭菜之中下毒,来自大皇子府的厨娘,做得痕迹太过明显,反而倒不知究竟是谁的手笔了。”
明微但笑不语。
从明微、戒离踏入京城的那刻,风云渐起,也许,从更早以前,戒晴来到京城的时候,就黑云袭来,诡秘丛生了。
有些事qíng不为人知,有些事qíng却有人迫切地想要旁人知晓。
大皇子叶青宵,二皇子叶青穆,三皇子叶青岚,皆已成年,当今圣上不立太子,迟早要出乱子,只是这个乱子,来得比想象的还要早一些,而戒晴的死,端倪已现。
第二日明微、戒离到了锦国京城的贵宾驿馆之中,叶微空留在明王府,他今日还要等那尚书大人的到来,自是不能离府,而明微在听了那若薇的“哭诉”之后,便对见那尚书大人失去了兴趣,既然为假,见那尚书大人便没有了必要。
推开门的时候一声轻响,阳光漫入那一阵子没有人住的房间,明微眯起眼看到空气中的浮尘,不过,这件屋子却意外地十分gān净,十分十分地gān净,没有一丝灰尘,根本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自戒晴死后,南弥寺要求戒晴住的地方保持原状,不要挪动屋内物品,但显然,某些人的理解中,灰尘不属于其中。
房间被打扫得很gān净,这间毕竟是锦国的贵宾驿馆,房间很大,有着大大的木格窗,红木桌,红木椅,连灯台都是格外jīng致华贵的银烛台。
这房一进一出,尚有内间,内间一张红木大chuáng,chuáng头雕花jīng致,chuáng上铺着厚厚一层褥子,戒晴住的时候正是chūn末,天气渐热,已经撤下了棉被。尚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本书,明微走过去,是一本手抄的《妙法莲华经》,一旁尚有几张墨迹早已gān透的宣纸,是戒晴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严谨,零零散散抄了几页。
戒离走过来看到书桌上的东西,眼睛湿润。他知道戒晴独爱经文,这本《妙法莲华经》显然是他近日所得,戒晴每得一本新经书,总是会抄写几遍。他看到戒晴字迹,想到戒晴容颜,心下悲痛。
明微却仔细看着房间,除了大chuáng、书桌,这个内间还有一个衣橱,一个小柜,小柜上放着一个铜质香炉,香炉造型华贵,雕着镂空花纹,此时自是无香溢出,那抹残香,大概早已在戒晴死时冷透。
他走过去,轻轻揭起香炉的盖子,闻到一股已经淡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味道,香炉里空空如也,居然没有一点残灰。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打扫得还真gān净,连一点香灰都没有剩下。
不过刚刚闻到的那个味道有些莫名的熟悉,是一种很清淡很好闻的味道。
忽然间他恍然,昨夜与叶微空喝酒的时候,闻到他身上一股淡香,他还随口问了一句叶微空,叶微空说,那是锦瑟送给他的香囊。
京城风云起,雨声霹雳急(三)
由于贵宾驿馆出了戒晴的事qíng,明微和戒离自然不可能再住在这个驿馆,锦国三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叶青穆发来了请帖邀请明微和戒离住到自己府中,被明微婉拒了,他们依然是住在了明王府。
暮色微沉,锦瑟倾城的容颜在huáng昏中显得愈加宁和绝色,她一袭白衣站在明王府的梨花树下,季节已过,梨花树上唯有几片雪白,风过而落。
她眉眼清澈,淡妆素衣,笑容嫣然。
黑发微扬,笼着她纤弱窈窕的身姿,只是安静站着,就是一副绝世的画。
明微赞叹着,眯着眼观赏,他看着锦瑟,锦瑟却看不见他,他趴在屋顶,手上一坛明王府藏着的御酒佳酿,喝得正欢。
以他的眼力,看到叶微空走来的时候,锦瑟流光溢彩的眼睛。
叶微空抬头,看到笑眯眯的明微,明微一愣,撇撇嘴,美人正望,他怎可这么不解风qíng地看他这个和尚。
他从屋顶跳下,把手中酒壶递给叶微空,笑道,“喝不喝?”
叶微空一双眼如浸了月华的凉意,淡淡应,“好。”他转首对锦瑟说,“去让厨子弄两个小菜,送到风色亭来。”竟是无视她漆黑双眸瞬间的暗淡。
锦瑟优雅躬身行礼,浅笑依旧,“是,王爷。”转身离去之时依然娉婷翩然。
风色亭在明王府后园,园后一片苍苍翠竹,风色亭前一片小塘,塘中白色水莲半开,景致正好。
“有话问我?”叶微空问。
明微一愣,随即又笑,“你倒是敏锐,不错,是有事问你。”他眼光瞥向叶微空的腰际,却不见那个香囊,怪不得美人刚刚忽然间的失落。
叶微空静静看着明微,“我也有事问你。”
“那好,你先问吧。”明微径自凑着坛口喝酒。
叶微空皱了皱眉,“今日可发现了什么?”
明微把酒坛递过去,叶微空竟然接了,反倒把明微愣了一下,“呃,说起这个,我想先问你,那个锦瑟送给你的香囊呢?”
叶微空手中拎着酒坛子,淡淡答,“大概在屋子里吧,我不喜欢那种女人的东西。”
——真是个不解风qíng的男人。
“那个香味,呃,其实并不浓吧,清清淡淡的,还挺好闻。”明微见叶微空提着酒坛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喝,感觉有些好笑。
叶微空听到明微说的话手下一停,“那个香味么,你是不是在驿馆里发现了什么?不过这个香味并不特别,是嘉叶香,是贵族才用的一种熏香,对安神有好处。”
明微有些失望,“这种香很寻常?”
“不。”叶微空摇摇头,“既然称之它为贵族熏香,自然是不寻常的,材料并不易寻,所以价值很高,一般的富贵人家无法用得起的。”
明微一笑,“确实,我在驿馆发现了很多疑点,那个香炉里的嘉叶香,便是其中一个。”
他正说到这里,那边锦瑟已经款款而来,提一jīng致小篮,嘴角带笑,风姿翩然。
锦瑟朝明微温婉一笑,自篮中取出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另有两双筷子,一叠jīng致的拼盘凉菜,“王爷,待锦瑟亲自炒上两个小菜吧,您和明微大师先喝着,锦瑟去去就来。”
叶微空点了点头,锦瑟笑着退下,井然有礼。
明微看着锦瑟的背影消失在园子的廊角,笑道,“锦瑟姑娘还真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媳妇的好人选哪!”
叶微空一愕,显然没想到明微说出这种话来,他眉间一蹙,“难道白衣圣僧明微大师,也想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为妻么?”
明微眯起眼,夹起一口凉菜,“叶孤城,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
明微很是遗憾没看到叶微空端着坛子喝酒的样子,如果锦瑟晚一些来,可能基于明微殷殷的眼神,叶孤城这样的人,也会端上坛子喝上一口。
金huáng香醇的酒液被叶孤城倒入壶中,一缕酒线散发着幽幽的酒香,没有一滴溢出在外。
明微盯着叶孤城修长白皙的手指,心中却有些走神。像叶孤城这样武功已臻至化境的高手,倒一坛酒而不倾倒在外自是简单之极,但是若是此事让明微做来,多半会笨手笨脚,虽然——他此时也是一个高手,但是毕竟是不一样的,先天具有和后天苦练,毕竟还是有着差别。
明微在想,如果自己和叶孤城动手,会是谁胜谁负?
想着明微心中却有些好笑,不为其他,为自己居然想和这个能在皇帝屋顶上打架的人gān上一架而感到自己实在是太——呃,说不出的qiáng悍吖!
“在想什么?”叶微空执起酒杯喝了一口,问。
明微回过神,嘴角勾起笑,“嗯,在想锦瑟姑娘。”
……
“说正事吧,驿馆还有什么疑点。”叶微空见明微笑眯了的眼和带着坏笑的嘴角,淡然问。
明微敲了敲桌子,“还有很多。”
“譬如?”
“呃,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
太阳西沉,天边红霞似火,明微连坐都没好好坐着,趴在桌子上眼神无辜,最后的暮色给他的脸上染了一层金光,叶微空眯起眼看着,心中莫名安宁。
——虽然,这个人是有些无赖,不过并不能掩盖跟他呆在一起能变得快乐的感觉。
锦瑟送来了小菜,果然色香味俱全,她并未多留,知qíng知趣,进退得宜。
今晚月色正好,明微和叶微空喝完一坛,又取来一坛,竟足足喝了六七坛酒才歇了,明微眯着眼看向月亮,清澈的眼中竟然蕴着浅浅忧伤,这具身体是喝不醉的,他知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喃喃道。
叶微空支着下颚,居然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脸颊微红,亦有了一些酒意,“李太白的词自是好词,幸好我们不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么凄凉。”
明微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叶微空寒凉如水的眼睛,第一次体会到——
眼前这个人,是如此寂寞。
他浅笑着,眼神明亮。
明微也笑起来,他拍拍叶微空的肩膀,“没关系,下次想喝酒,都可以找我,当然,我想喝酒的时候,也不会客气。”他拎起一旁的酒坛子,闪现一口白牙,“不过下次,要用酒坛子喝,恐怕要失了白云城主的优雅高贵,不过,偶尔体会一下小民的乐趣,大口喝酒、大口吃ròu,那才是快意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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