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子是个男孩,被人驮在背上,瞧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穿一身大红肩袖,头上戴一珍珠云锦小帽,衣裳料子也是十分讲究,多是内造之物。寻常官吏人家鲜少有这样的东西,便是有,也舍不得给才四五岁的孩子用,盖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时候,衣裳裁淘汰的快,未免太过浪费。
由此黛玉判断这孩子出身不凡,至少是个世家子弟。
可驮着他的男人却是一身粗布麻衣,很有些破旧。但凡京中世家,多讲究体面,便是下人们也都是绫罗绸缎,断不会如此朴素。
这个一脸横肉的男子定然不是小男孩的家仆,所以,小男孩这是……被拐了?
想着,男子已经走远了,他背上的小男孩还看着轿子的方向,一脸的焦急无助,黛玉忙道:“来人!速将前面那个驮孩子的人拦下!”
自在扬州被掳之后,林如海便加紧对女儿安全的保护,每次黛玉出门,出了跟随的婆子、丫鬟,必然也有许多护院沿途保护。此刻听得黛玉吩咐,三四个护院一哄而上,便要去抓那拐子。
那拐子听得小男孩呼救,心下已经着急,却想着世人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人未必就会管这等闲事,但脚下却是不自觉加紧脚步,额上汗也大颗大颗滴下。待听到黛玉吩咐人拦他,心知自己是时运不济,碰到硬钉子了,也顾不得许多,忙扔下孩子便跑。却不想还是没有逃脱,开始他还不肯承认是拐子,只说背上的是自家小公子,驮出来玩耍的。后来实在没法,才承认自己是见小男孩落了单,而且身上的佩戴的荷包、金锁、手镯、玉饰等东西之前,才斗胆将人掳了去。
黛玉当即命人将拐子扭送官府。
黛玉命人将小孩子叫至轿内,细细问那小公子几岁,可知自己姓甚名谁,是哪家孩子。
小男孩倒是口齿清晰、对答如流,还拱手作揖,谢黛玉的相救之恩。他原本是跟随兄长一块出门会友,兄长在一个茶楼里与同窗们品茶赋诗,他觉得没意思,便带两个小厮出来闲逛,可巧碰到一个耍百戏的摊子,人山人海的挤了许多人。他和小厮也挤过去看,不想人太多,结束的时候大家一哄而散,便被一个拐子抱起来抱走了,他远远的瞧见两个小厮到处张望找他,却苦于被拐子捂住了嘴而不能呼救。
拐子抱着他,三拐五拐的便走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街道。开始的时候是抱在怀里,一直被捂着嘴,不能呼救,想是抱得累了,拐子见他也老实了些,便改为驮在背上。小公子知道自己是碰上歹人了,也曾试着呼救,可街上之人要么冷漠以对,要么便被拐子一句自家小爷耍性子闹别扭给糊弄过去。他年纪虽小,人却十分聪慧,三四岁时父亲便将《孙子兵法》当故事讲给他听,也有些谋略在身,知道不能盲目的求救,不然只会更加麻烦。
小公子装作听话的样子,沿途观察诸人。待碰到林府车马的时候,见其浩浩荡荡,车马裸衣,仆从众多,定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行事低调,并无吆五喝六、驱赶挡路百姓之行为,有谦恭之风。这样的人家,定然不会放任小孩子被拐而无动于衷,他这才下定决心求救。
听黛玉问,他说:“姐姐,我姓季,名玄笙,今年五岁,乃是襄阳伯的幼子,随家兄出门会友,因我贪玩,自己跑了出来,又在混乱中与跟随的小厮走散,才被这拐子捉了。”
襄阳伯黛玉听过,他姓季名博,乃是战功彪炳的沙场宿将。与一般将军不同的是,襄阳伯是个儒将,除了上战场的时候,平日都作儒士打扮,据说此人极通兵法的。
原来竟是襄阳伯的儿子,难怪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度呢。
黛玉因命人送季玄笙回家。
这不过是小小一个插曲,黛玉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第二日襄阳伯的夫人赵氏竟大张旗鼓的带着许多礼物并小公子季玄笙登门道谢来了。赵夫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保养的却很好,瞧着不过三十上下的样子,很是亲切和蔼,拉着黛玉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听得黛玉都不好意思了。
季玄笙人小鬼大,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多时便跟黛玉的丫头们混熟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住。
季玄笙是襄阳伯嫡出,他还有一个同胞的长兄,便是带他出门那位。赵夫人今年四十又儿,襄阳伯又长她三岁,在不惑之年喜得小儿子,襄阳伯十分宠爱,且这小子从小便十分聪颖伶俐,不免更看重一分。
赵夫人喜得是小儿子贴心、嘴甜,昨儿乍听说看百戏的时候丢失了,急的五内俱焚,将跟随的小厮打了个不能动弹,连长子也挨了罚在佛堂跪着。赵夫人急忙遣人四处寻找,一点儿音讯也无,抹了半天的泪,一面命人报官,一面画了小儿子的画像,四处张贴,找到人送来赏钱一万,提供线索的赏五千,祈盼着那那些子图赏钱的百姓或知道消息的能及时告之。
却不想正忙乱之时,人报说有人送小公子回来了。
赵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小儿子抹了半天泪,才想起命人给赏钱,送来之人早走得无踪无影。问过儿子,才知道救他的是林少傅之女,林姑娘救他并非为财,林家也不缺那一万银钱。
赵夫人感动之余,便准备亲自上门道谢,这便有了今日之事。
从此,黛玉便与襄阳伯府有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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