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黛玉还想借她之事, 提示林如海防范扬州知府高鹏飞。
那妇人吃了饭喝过药, 换了身干净衣裳,倒比先前安静不少。
这里黛玉也陪林如海用过饭,父女二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又吃了茶,林如海便吩咐将那状告知府的妇人带到偏厅问话。
黛玉闻言,微微歪了歪头, 眼珠子转了转, 道:“爹爹,我还没见过人告状呢, 您带着我,让女儿也长长见识。横竖是在自己家, 那又是一个老大娘,没什么避讳的。”状告知府,黛玉倒真有些好奇,那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要告知府什么罪名?说不定她还能趁机机会将下毒之事透露些给父亲呢。
林如海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思考这么做合不合适,半天,他唇角微微一掀,道:“也罢,一会子你就坐在为父身边听便好,不可乱插话。”
虽说他满心想要护女儿一辈子,但眼下,他能活两三年已是不错。那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阴谋阳谋黛玉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甚至会面对,既如此,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只是,苦了这孩子了。
黛玉笑的眉眼弯弯:“多谢爹爹,女儿保证一切都听爹爹的。”
刚起身,步子还没迈出一下,便觉裙角被拽了拽,低头果见棕色的小团子四只爪子拽着她的裙子荡秋千呢。黛玉微微嘟了嘟嘴,正要说什么,只见林如海弯下身子,将小猫抱在怀里。周航虽然有些不情愿,倒也没闹腾,只是尾巴有些不耐烦的甩着,眼珠子盯着黛玉。林如海眯着眼给小猫顺了顺毛,道:“让胖胖也去吧。”
“爹爹,胖胖淘气的很。”周航小猫有许多怪癖,其中之一便是不喜欢黛玉之外的人抱,黛玉唯恐他发脾气伤到林如海,便伸手想把小猫抱回来,边道,“一会子他若是打了您的琉璃碗您别后悔!”
林如海故意把身子微微一侧,故意不给林黛玉抱到,“怎么,你就这么宠他,我抱抱就不行?”
“不是,爹爹!”黛玉瞪大了眼,跺着脚道。
“好了,我不抱你的宝贝猫。”说着林如海将猫塞到黛玉怀里,便吩咐雪雁紫鹃两个丫头,“将姑娘给我泡的新茶带上一壶,一会子要喝的。”
自他喝惯了黛玉泡的茶,其余的再难以入口,如今每天往衙门公务他都要满满的装上两壶。那日一旧友进京述职,途径扬州,至衙门拜访,偶然间尝了一杯,饮罢赞不绝口,非要向林如海讨些茶叶来。林如海解释说不是因为茶叶比别的好,那人还不相信,没奈何林如海只得将自己平常喝的茶叶包了些送他。至于能不能泡出这等清冽的茶水,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二人至厅上,那妇人便赶着磕头。
入座后,紫鹃洗盏、雪雁捧壶,满满的斟了两盏,放在林如海、林黛玉手边案上。林如海命那妇人起身,因问她叫什么,家住哪里,要告知府高鹏飞什么罪名。
那妇人又跪下叩头,嘴里叫着青天大老爷,“都说林大人是个好官,老妇人,老妇人有滔天的冤屈求大人做主!”
说着眼泪便纵横交错的扑朔朔下来,面容有着悲痛至极的扭曲。
“民妇名叫黄桂香,原是山阴人氏,那年闹饥荒,民妇与外子带一双儿子和一个小女儿逃荒逃至扬州,当时穷得饭也吃不上,唯一值钱的不过是个女孩罢了,少不得将她卖了暂且弄口饭吃。卖的就是知府高大人家,当时卖的是三年的契,原想着三年后接她出来好自行婚嫁的。谁知过不多久,听说我那女孩失足掉进井里死了,我和我们男人哭的不知怎么样。不想后来便是接二连三的祸事,先是民妇的大儿子无缘无故被一群泼皮打个半死,落了个残疾身子,若非医治的及时命都要没了。接着便是外子被人坑害无端惹了官司,全家发配充军。”
说到这又是一阵大哭,“充军就充军吧,好歹能活着就好,谁曾想走到半路,押送的官差竟要害了民妇全家性命。民妇半夜去解手,听得他们议论,一个说无端害人全家性命太丧天良了些,另一个说五十两银子呢,丧天良也得干,冤有头债有主,便是他们变成鬼也是找知府大人报仇,与我们无干。这不是知府大人要枉杀百姓吗?我女儿便是被他们害死的。”
“黄大娘,那官差真要杀你们全家么?”黛玉忍不住问。
林如海微微扭头,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下意识的四指平伸覆于唇上,无辜摇摇头。林如海嘴角一抿,挑了挑眉,示意那妇人继续说。
“那两位遭天杀的官差商量好等月上中天的时候便动手,民妇没办法,只得叫醒外子及两个儿子,预备偷偷逃命,不想被那二人发现,尽皆死在二酷吏的刀下,只有民妇一人逃了出来。民妇悄悄潜回扬州城,在外面装疯卖傻乞讨为生,只求能碰到一个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全家做主。民妇听人说林大人比那知府的官大得多,又是极体恤百姓的好官,才冒死拦轿喊冤,求大人做主!”
说着又是磕头如捣蒜。
林如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天,他才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慢慢放下茶杯道:“知府大人为何要取你们全家性命,你可知道?”
那妇人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民妇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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