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倒是大大舒了一口气,虽然贾府一下子被夺去了那么多房产和财物,然而那些本来也到不了她手里,自然也就不甚心疼;并且与那些财物相比,她更愿意看到王夫人失魂落魄、走投无路的样子,因此她这段时间倒是神清气爽,意气洋洋。并且现在她掌家大权在握,更是悭吝异常,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就是亲友间日常的走动都算计到分毫,贾府渐渐式微。
贾母心中清明,然而已经无可奈何,她经过两场大病,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虽然再没有多少病症,人却一天天消瘦下去,精神也萎靡不振。贾赦其实也还算孝顺,见母亲这样,也是着慌,日日请医问药地很是殷勤,然而所有来诊过脉的太医也只能摇头,贾府人都知道,老太太的那一天就快要来了。
再说王熙凤,她近一年病不离身,竟是药罐子一样了,贾琏回到家里几乎正眼都不看她,若不是因为惧着老太太不依,早已翻脸。因此王熙凤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了往常的威风,秋桐是早已经跳达着来作践了,时常在窗外指桑骂槐,只是平儿忠心耿耿,且人缘好,口角也锋利,不时弹压一下秋桐,才没有作反起来。然而王熙凤能够指使动的人越来越少,睁开眼,眼前也就只有平儿、丰儿和小红。还有她的女儿巧姐,眼泪汪汪的守在身边,有的时候,若不是想到巧姐会孤苦无依,王熙凤真想一死了之,然而还不行。所以她虽病得昏昏沉沉,却一直挣扎着活着,并且在心里面暗暗盘算。
开春后不久,这一日天气和暖,早上醒来,平儿就过来说:“二奶奶,今日暖和,换了夹衣吧。”王熙凤半宿没有睡着,其实此时已经困倦,但是依旧点点头,平儿就喊过小红,帮着一起服侍王熙凤换了夹衣,可怜王熙凤瘦得衣服都宽了半指。一时换好了衣裳,王熙凤喘吁吁地说道:“平儿,你给我梳梳头,我今儿觉得好些了,想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平儿巴不得王熙凤好了,连忙过来服侍梳妆,完了照照镜子,果然比先前好了很多。
王熙凤就挣扎着站起来,长久躺着的人,一站起来不由得头晕目眩,平儿和小红赶忙搀着,王熙凤定了定神,就往贾母院子里走去。到了贾母院中,琥珀等人见了她都唬了一跳,连忙过来请安,琥珀嘴快,笑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瘦得脱了形,我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平儿连忙摆手,王熙凤气喘着说:“老太太在做什么呢?我来给老太太请安。”琥珀连忙打起帘子,一边说:“老太太刚刚还在廊下看花,这会儿累了,说回去歇歇,保不齐就眯一会儿,正好二奶奶来跟老太太说说话儿,也就解乏了。”
于是一齐搀扶着王熙凤进去,贾母果然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假寐。王熙凤坐到贾母身边,伸手摸着贾母枯干的手,不由得悲从中来。贾母原也只是因为精力不济,暂且闭眼歇歇,此时睁开眼,见王熙凤在眼前,便说:“我的儿,怎么这么可怜见的?”王熙凤便撑不住哭了,道:“老太太,如今只有你老人家还疼我了。”贾母便也落泪,道:“凤丫头,你是太聪明了,反倒被聪明给耽误了,这都是你的命呀。”熙凤哭道:“我不信我的命是这么苦,要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到人后头……”贾母唯有叹息。
王熙凤正哭着,忽听邢夫人进来了,连忙擦去眼泪站起来,给邢夫人请安。邢夫人也不理她,见过了贾母,才转身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琏二奶奶,怪不得人家都说咱们家琏二奶奶是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老太太病着,家里从大老爷起,全都是想尽了办法让老太太高兴,哪有你这样来哭丧的?还不快出去!”
贾母不语,王熙凤只得跪下,挣扎着给贾母磕了个头,然后走出院门,一出门就瘫软在地上,吓得平儿和小红连忙扶起来,好容易才把王熙凤半扶半抬地弄回到自己房里。王熙凤当夜昏过去几次,贾琏理都不理,第二日平儿找人去请来大夫,才给开了药,吃上放稳住了病情。王熙凤便在病榻上默默筹划,盘算好了,叫过平儿说道:“妹妹,我如今只有指望你了。”
平儿便哭道:“二奶奶别说的让人这么伤心,养好了身子,有什么挣不来的?”王熙凤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身子已经掏空了,是没有指望了,可是我的巧姐……”她扭头看看里屋,平儿会意,说:“方才小红带着巧姐到珍大奶奶那边去玩儿了。”王熙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太太在一日,他们都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老太太眼看着不中用了,只要老太太一没有了,他们能合伙撕吃了我……”平儿用牙咬着帕子,哭得伤心。
王熙凤又喘道:“你二爷虽然如今跟我仇人一样,其实最知道他的人还是我。不论是我死了,还是他休了我,他都是要另娶一房的,可是我料定他不会再从仕宦大族人家娶了,他是被我给压制怕了。所以他宁可娶个出身低微好拿捏的……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王熙凤一阵咳嗽,呛得满脸赤红,喘不过气来。平儿连忙给过来捶背。
咳了好一会儿,王熙凤才缓过来,又接着说道:“我料定他会从你和秋桐两个人中间挑一个扶了正。本来秋桐不论是容貌、才干,还是品性,都不如你,可是你是被我给带累了,所以我去了之后,你跟秋桐两个就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若论起心计,秋桐也比不上你,可是你却有个软肋,就是巧姐……”平儿连忙说道:“二奶奶,我一定会照顾好巧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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