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进到里面,又见别有洞天,一角飞楼,旁边就是悬崖,又九根铁索与对面的悬崖相连,紫鹃和碧叶都道奇怪,黛玉却觉得似有相识,便到那飞楼边上,上写着“太虚楼”三个篆字,旁边是一副一联,字迹隐约可辨,上面写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黛玉大吃一惊,心里想着:这对联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心下纳闷,仔细想想,才恍悟竟是曾经听宝玉说起在梦里到过的一个地方。
紫鹃和碧叶都说这地方有些阴森,劝黛玉回去,黛玉四周看看,只有鸟声,了无人迹,远远还可以听到林嘉荃在殿外那头与护卫高声谈话的声音,远望群山叠翠,哪有一丝阴霾?便笑道:“我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进去略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说着便推开楼门,走了进去。紫鹃两人哪敢离开,紧紧跟随,进入楼中。
进去后,空旷无物。既无祭台,也无神像,只环壁四周俱是五彩壁画,虽然年深日久有些模糊剥落,依旧依稀可见。这原来是个钟鼓楼,楼顶中空,悬挂的大钟早已不见,只空余一个孤零零的灯链在摇摇晃晃,光线从上方照下来,四壁清晰可见。黛玉便慢慢踱着观赏那些壁画,只见一幅幅都是些女子,或坐或立,或颦或泣,黛玉心中似有无限感慨,却是说不出来,来不及细细思索,只顾一直看下去。见眼前一副,却是奇怪,只一块奇石,一株细草,旁边很多字迹,辨认不出,只隐约的认出:……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
黛玉还要往下辨认,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林嘉荃的呼唤声,紫鹃连忙答应,黛玉也便走出楼来。林嘉荃从那边过来说道:“妹妹,这里环境过于凄清,不宜久居,回去吧。”黛玉答应一声,走下台阶,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楼上的匾额却变了,只是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钟鼓楼。旁边的楹联上写着:堪叹古今情不尽,可怜风月债难酬。不由得呆了一呆,紫鹃过来搀扶,问道:“奶奶看什么呢?”黛玉知道紫鹃和碧叶都不识字,便也不说什么,又看看旁边那铁索桥,果觉冷气逼人,便决然离去。
回到客栈,当晚无事,到第二日,黛玉便发起热来,众人皆惊慌。那青芷便道是昨日去那古刹,不知撞克着了什么没有,还是林嘉荃沉着,也不在这穷乡僻壤请那些庸医来诊脉,只从随身的药品中拿出桑菊羚翘丸来,给黛玉服下,又保养了两日,便好了。
于是再次上路,这次便不耽搁,不几日,就入了河南境内,武陟也就不远了。这里是黄河故道,土壤肥沃,地里的庄稼明显好过河北,便是人口也兴旺,地里到处是耕作的农民,黛玉在这样的人间烟火中回想蜗皇宫,恍若隔世,竟如在梦中了。这日晚上宿在客栈,林嘉荃告诉黛玉,第二日便到河道总督府了,黛玉心里高兴,夜里便睡不着,叫紫鹃过来作伴。
紫鹃便睡在黛玉的外面,两个人小声闲话,紫鹃便悄悄笑道:“我今儿去厨房问老板娘要热水,问她河道总督是怎样的官儿,那婆子将三爷夸到天上去呢,又是多么年轻,又是多么能干,又是多么有学问,还说是个状元郎呢!”黛玉也噗嗤笑了,说道:“什么状元郎?是探花!”紫鹃说:“她们乡下人哪里知道?还说咱们爷跟从前的老爷不一样,也不贪钱,也不逼捐,去年冬天修分水堤的时候,像他们这种小本生意便一个钱的捐税都不用出,都是城里的大商大户来出的。”
黛玉问道:“那城中的大户人家还不恨死三爷啦?”紫鹃说:“我也这么说,那婆子却说,城里大户人家更是要给三爷立生祠呢,因为三爷有本事把黄河治得两年没有决口了,他们大户的田产都在河岸上,没有被大水淹了,便多出钱也是情愿的。”这样谈谈笑笑,黛玉心中熨帖,便清甜一觉,不觉天亮。
第二日便急忙赶路,打算在午后到达总督府。原来黛玉这一次远行,事先却没有知会贾琮,而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心情急切,便觉得车行缓慢,其实正午便到了督府门前。却见偌大的督府却很是冷清,门前虽然洒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却连个看门的护卫都没有。黛玉等人长驱直入,进了二门,只见贾琮的小厮潘又安正在给一只大叫驴卸鞍,见了黛玉等人进来,潘又安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碧叶便笑啐他:“你傻了?见了三奶奶也不请安?三爷呢?”潘又安连忙跪下,结结巴巴说道:“三奶奶,你们怎么来了?三爷今儿下乡刚回来,还没换衣裳呢……”黛玉连脚步都没停,已经过去了。潘又安爬起来擦擦汗,以为自己眼花了。
黛玉进了后院,只见院中水井边上,贾琮果然是刚回来的样子,风尘仆仆,外衫已经脱了,半□□着上身,正在盆里洗脸擦身,旁边一个村姑打扮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拿着手巾,伺候着。贾琮并不接那姑娘递来的手巾,只管往身上泼水,洗得畅快淋漓。
那姑娘原本笑津津地看着贾琮,也不着急,也不说话,突然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恍若仙子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进来,后面跟着一群服饰鲜明的男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由得呆住了。黛玉却看也未曾看她,径直从她面前经过,走到贾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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