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紫鹃端着脸盆进来,雪雁吐吐舌头便出去了,晚上回下房时,雪雁便跟紫鹃说了这事,紫鹃笑道:“怪不得今儿潘又安拉住我左求右求,要留下个什么桃叶姑娘在外面干杂活儿,我说这里有这么些人呢,哪里用得着外人?他便说什么她家里如何指望着她来挣救命的钱呢……”青芷最有主意,在旁边听了,就说:“今儿我看见那个桃叶了,不过是个心比天高的傻丫头,就算她有什么糊涂想头,见了奶奶也准把那想头丢到爪哇国去了。既这么说,若是撵出去,她再寻死觅活的,没得坏了咱家的名声——只管留下,看她敢做耗!”
林嘉荃只在武陟停留了数日,就继续西去了,临去时,他不放心官衙中壮丁太少,从自己的护卫中拨出了六个壮汉,贾琮也不推辞,他自己也知会了武陟县县令,从乡团中调用了几个知根知底的乡民做护卫,黛玉对于这些俗事自然是毫不挂心,她现在真正做起了当家主母,而且做得兴味盎然。
正是夏收农忙的时候,贾琮的河工反而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所有的河工都回家去收麦子了,贾琮得以整日陪伴黛玉,四处游览。武陟虽是个小县,却有着漫长的历史,春秋时期就置县了,贾琮将县志翻给黛玉看,那上面写着:“武陟县,周武王牧野之师,兴兹土,故名。”
这一日骤雨初晴,天气比较凉爽,贾琮便邀黛玉去城外的嘉应观游玩,黛玉原本畏热不肯,问道:“什么蠢人建的庙宇,不过是无知乡民供奉的哪路神仙吧?只怕是亵渎了神灵,未必肯受那香火。”贾琮便笑道:“是龙王庙,你倒也别说,连我都去祭拜过。”可不是,龙王庙不就是祭祀河神的吗?黛玉便好笑道:“莫非是去求雨?”贾琮也不否认,便说:“横竖算算那几天早晚要下雨,便去跪上三日五日,写篇祭文,哄那些乡人的,然而他们还真信,后来真下雨了,来出河工的人就多起来。”
然而贾琮自然知道黛玉是不耐烦去看龙王庙的,便告诉她,那附近的小虹村有西晋竹林七贤之一向秀的故里,黛玉果然就动了游兴。
他们只带了紫鹃和碧叶两个丫鬟,都换了男装,打扮成书生的样子,到了河边,贾琮便指点给黛玉看,他旧年主持修建的分水堤已经初见成效。黛玉见浊浪滔滔中一条弯月形的石滩堆在河中,不由得惊道:“这么急的水流,是如何把这么些石块放入河心的?可不就冲走了吗?”贾琮便得意起来,说道:“这便是我的独创了,让村民用竹篾编成笼子,里面放上大大小小的石块,用船载到河心,推下水去,就沉到水底,水冲不走了。堆得多了,成了堤坝,自然坚固,日久竹篾随水烂了,便形成了分水堤。你若顺流而上,可以看到每到转弯处,水流湍急的地方,都有这种分水堤,减轻了对于河岸的冲刷,还沉积了泥沙,所费无多,一举数得。”黛玉笑道:“这样简单有效的办法,书上却是没有记载,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贾琮心里高兴,便越发说得兴头,手舞足蹈起来,可见对于治水是非常的有心得,谈谈笑笑,不觉路远,不久就到了小虹村。村民见了贾琮,都毕恭毕敬,有村中的老者便请喝茶,贾琮担心黛玉不惯乡村的气味,便只端来一碗当地的油茶,给黛玉品尝,黛玉略尝了口,倒是香甜,不觉喝了半碗,贾琮便将剩下的一气饮尽,给过村民赏钱,便告辞了。
唤来了一个小牧童,命他带路去嘉应观,小牧童大约十岁,天真可爱,一路用方言唱着山歌,倒也清脆可听。碧叶便逗他,让他唱了一首又一首。不久走到嘉应观,香火倒是旺盛,贾琮来过数次,便引黛玉去一处建筑名叫“无尘殿”。据说殿中与别处不同,天花板遍布彩绘壁画,不见蛛网,不粘灰尘,鸟虫不进。黛玉问何故,观中的道士说传说殿内藏有避尘珠。黛玉不信,贾琮便悄悄告诉他,其实是因为天花板是檀香木的缘故。
嘉应观的后面便是向秀的故居,如今屋舍已经不存,但是石碑还留着,上面刻着《思旧赋》,铁钩银划,笔力雄健,贾琮与黛玉皆精于此道,研摩了很久,依旧趣味盎然。然而这个时候,一直在唱山歌的小牧童已经不耐烦了,想要回家,碧叶便给他几个铜钱,打发他自己先回去。小童开心地谢过,然后正要走时,贾琮叫住他,问道:“那边的一处精舍,怎么我以前没有见到过?”小童看了看,说道:“是了,那是一个游方的尼姑建的,据说她是嘉应观主持的师侄,来挂单的,却不愿意跟道士们混住在观里,便自己修了几间房舍,带了两个老尼姑住在那里。”说着自去了。
恰好黛玉也腿酸了,想要歇歇,便笑道:“观里的道士好生啰嗦,我也不愿意听那些牛鼻子吹嘘,既然那里住着尼姑,想来可以暂歇一下。”贾琮便扶着她过去,这间竹篱中一丛修竹,掩映着青瓦白墙,紫鹃正要过去敲门,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手挽竹篮的尼姑,面容清秀,黛玉一看,竟是故人。
第七十七回 槛外人红尘不自在
从精舍中走出来的尼姑分明是妙玉, 虽然妙玉此时青衣麻鞋,已经剃度, 不再是带发修行的模样, 但是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却是一点儿未变。她本是低垂着眼帘出来的,手中挽着的竹篮里放着一把竹剪, 黛玉略一打量, 便见一带竹篱下种着秋菊,便知道妙玉是出来采花的, 心中感慨,她虽说沦落至此, 依旧未改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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