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笑道:“小店的烧羊肉好吃,全靠着精材实料,功夫到位,爷们的捧场,小店也不敢懈怠。没有什么秘方,方子就写在大堂的墙上呢,谁都可以学,谁都没学到精髓。羊肉全是白老板亲自去口外选用三岁绵羊,只取前腿最嫩的肉,配了丁香、白芷、花椒等24味调料,洗、紧、码、煮、煨、炸,一道工序也不能偷工,做出来才得老少爷们的喜欢。”宝玉笑道:“那倒要尝尝。”于是点了烧羊肉,爆双脆,豆面糕和几个小菜,一时烧羊肉上来,果然颜色红亮,羊肉鲜而不膻,外焦里嫩,酥香可口。最起味儿的是菜面上放的一簇鲜花椒,临上桌时,热油一炝,鲜香四溢,果然令人大快朵颐。怎一个“香”字了得!
蒋玉菡笑道:“美食不可无酒。”便点了店里上品女儿红,宝玉很久没有喝到好酒,不觉开怀畅饮起来。蒋玉菡便细细盘问宝玉的近况,不胜唏嘘之感,听说宝玉去宗学是为了谋一个教职,蒋玉菡便拊掌笑道:“何用求别人去,眼前就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原来蒋玉菡的原主是忠顺王爷,虽然他已经被开恩放出来了,但是一直恋恩,每当王府中有红白喜事,他都出钱出力,故此忠顺王爷很喜欢他。并且忠顺王爷作为皇弟,深受重视和信任,被委任为内务府总领大臣,宗学正是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蒋玉菡便向宝玉打了包票,自去在忠顺王爷面前说项。
宝玉虽不理外事,也知道贾府与忠顺王府素不相能,听了这话,心中反而有些微妙的不乐,却说不出来,便借酒盖脸,支吾过去,纵性畅饮起来。蒋玉菡最会做小伏低,殷勤伺候,斟酒劝菜,宝玉很是畅意,不觉大醉。蒋玉菡便叫了辆车,送宝玉回家,自去找忠顺王爷请托这件事,没过几日,果然就拿来了委任状。
听说宝玉谋了个差使,宝钗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面上却只做欢喜状,为宝玉打点衣服,叮嘱他待人和气,莫要与那些宗室子弟置气,宝玉一一答应,便在妻妾殷殷的注视中出了家门,去宗学当差。
到了宗学,拜见了太傅,太傅倒也随和,还记得他祖父的交情,倒也很是照顾,当即安排了一间画室,宝玉便每日前去宗学,教授三个时辰的功课,在那里吃过午饭,才安步当车地回家,每过十日可以休沐一日,每月就可去领取五两银子五吊钱,还有规定的米炭。数目虽然不多,好在有了固定的收入,贾政也没有一味无情,时时资助他们一些,而王夫人更是自己俭省也要省出钱来接济儿孙,宝玉与宝钗便过起了平凡的小日子,倒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然而日子久了,也就渐渐生出了些不如意来。宝玉虽然做的是教职,然而并不是钦命的有品级的师傅,那些宗室子弟都是眼高于顶的少年,未免就存了藐视,再加上宝玉所教授的画技,却是大写意,尤其爱画嶙峋的山石、怪鸟、细竹、茂兰,至于那些纨绔子弟所爱的工笔美人、花鸟、草虫,他却只说不会,由此未免有些多事的人便厌他孤傲,不懂得阿谀逢迎,时常在宗学太傅那里告他的黑状,好在太傅看在世交的面上,替宝玉担待了一二,他还不甚难受。
然而那一日却祸从天降,原来那孙绍祖自从调任西疆之后,着实卖力,很快就小胜了几场,捷报传到京中,圣颜大悦,于是不久便奉命回京述职。那孙绍祖在宗学里也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尤其是宗室子弟,他更是折节拉拢,所谓臭味相投,无需多说。这日他正是来找从前的一个朋友,是兵部尚书的小舅子,家中列侯出身,两个人从内院出来时,正遇到了往里面走来的宝玉。
孙绍祖一眼看到宝玉,不由得戾气横生,他微末时,结了贾府的亲家,其实本意是攀附二房王夫人这一线的贵妃和王子腾的势力,谁知王夫人根本不睬他,他便深恨贾府二房一脉,见了宝玉,便勾起了旧恨,冷笑道:“这不是宝二爷吗?怎么做起教书先生来了?是不是没了贵妃,就没有硬撑腰子的人了?”他那朋友也不是个善良之辈,听了这话,便也调笑道:“哦,孙兄还不知道吗?他家如今指望不着女人,吃不着软饭也就罢了,越发不争气,指望着戏子吃饭了……”便一长一短将自己听来的蒋玉菡和忠顺王府之事添枝加叶地说来,孙绍祖听得哈哈大笑,宝玉只气得脸色煞白,也不进去,也不跟太傅请辞,只把手中抱着的画帖掷到地上,便拂袖而去。
当晚贾赦便找上门来,原来孙绍祖恶人先告状,跑到自己丈人家里,添油加醋地把宝玉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说:“小婿也是为了亲眷的关系,说的话也许不中听,却全是好意,谁知宝兄弟完全不把小婿放在眼里,就当面将画册掷了一地,引得宗学里的子弟全跑出来看,小婿甚感丢脸……”那贾赦便来兴师问罪,责备宝玉处事孟浪,宝钗等人原不知道宝玉何故就突然辞去了差事,至此才明白。
贾政听说宝玉得罪了朝中正得势的孙绍祖,未免又怕又急,便唤来宝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宝玉也不回嘴,当晚回去,便命家人收拾收拾,搬出了小院,去城外二十里叫黄叶村的地方,租下了一小块土地,起了几间草舍,安置了下来。
贾政越发生气,便由着他自生自灭,宝玉不善营生,越发穷了,只靠卖画和典当勉强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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